《永夜——黑雨东风》 第六章 钨丝 免费试读
八月到了。
红月在一般在月圆最后一天的午夜开始慢慢由圆入缺，当古寒起床拿起工具箱准备出门的时候，天上早已只剩下星星。
古寒的工作是修补南城墙外的钨丝网，夜轨进出黑雨城的闸门就在那里，所以那边也是每次黑藤暴动之后损毁比较严重的地方，一想起前两天黄山说过这次黑藤暴动似乎比前几个月更加猛烈，古寒的面色就又苦了几分。
除了夜轨出入的闸门，黑雨城的南北两侧城墙上还分别有一个城门，供夜卫出城探查和平民到外面修补钨丝网之用。
此时古寒正来到南门内的空地上，负责修补钨丝网的平民在出城之前都要先在城内集合，再由一队十一人的夜卫保护出城，倒不是因为这些平民有多金贵，而是钨丝网对于任何城池来说都是至关重要，而钨丝本身又很脆弱易断，所以能熟练修补钨丝网的平民能不换就不换。
古寒来的早了点，大概十分钟之后才有平民陆陆续续地结伴走过来，这里的每个人古寒基本都叫得出名字，相信他们也认识古寒，但是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和古寒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两米以外，大家三三两两地谈话，聊天，甚至有的人脸上还带着笑容，就像古寒站立的这片地方根本没人一般，而古寒也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个人的脸，捕捉他们或微笑或没有表情的脸上偶尔闪过的那一丝异样的情绪。
挺好玩的。
“集合！”
随着一声呼喝，一对夜卫正从远处走过来。古寒认识，这是吴殇手下的夜卫，黑雨城的四面城墙分别由四个夜卫队长派人管理，吴殇正是负责南城墙。看到夜卫抵达，平民们很自觉地排好队，四列十行，古寒则孤零零地站在队伍外面，这个夜卫小队的队长叫石刚，长得高大魁梧，不同于城主仇霸给人的彪悍霸道的感觉，石刚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铁血的气质，平日里行事风格也颇为稳重干练，所以在这黑雨城里石刚虽不如四名队长有名，但也很受人尊敬。
石刚从队伍前面走到尾，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确认没有人缺席之后才向一边待命的夜卫队员挥挥手，夜卫队员得到指令即刻跑到城门处，十人合力推开那道厚重的铁门。铁门是向外开的，拉开之后向外三米的位置还有一道由扁钢纵横交错而成的门，如果凑近看还能发现这些扁钢上整齐地缠绕着黑色的钨丝，每一个方孔里面还有两跟钨丝交错而过，这样的扁钢网遍布整个城墙，把黑雨城牢牢地保护起来。
这道扁钢门就轻多了，两名夜卫就把它轻易打开。门开了之后，四十一名平民一起向城外走去，每个人负责一百米，古寒负责的位置就是夜轨闸门和闸门周围的钨丝网修补，钨丝对于黑藤有着某种克制的作用，触碰到钨丝的黑藤会猛烈的收缩从而失去生命力，像一截老树枝一样变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夜卫队员身上植入的黑藤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既然黑藤碰到钨丝会乱动，那就免不了会有钨丝损坏。加上这个月黑藤暴动的比以往更加强势，站在二十米高的城墙下，古寒抬头一望，面色更苦了：除了五米以上的部分由于黑藤够不着所以基本没有坏，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惨不忍睹，方孔中间的两根钨丝大半都已经损坏了，看来这个月又有的忙了。
叹了口气，古寒把钳子放在左边口袋里，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卷细细的钨丝套在右手腕上，把工具箱放好，抓着扁钢就开始向上爬去，修补钨丝网要从最上面开始，否则下面的交叉钨丝会让人没地方落脚。
爬到离地大概五米多高的位置，古寒向左右看看，损坏的最高位置也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右手扶着扁钢，左手从右手腕上解下一截钨丝，轻巧地一扭，钨丝便从中断开，然后扶着扁钢的右手不动，仅用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夹住钨丝，拇指和食指灵巧地在断点舞动几下，一个精致的结就完成了。这个是比较麻烦的，有些方孔只是原有的钨丝断掉，直接补上就是了，但即使是这样，这也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单单最高处的破损就够古寒搞个三四天。
十一名夜卫沿着城墙分散开来，他们的职责就是提防游荡的夜鬼，保护并监督平民。钨丝网修补过后夜卫们都会进行检查，如果哪里出了问题还要返工，这可是城市生存的屏障，所以没人会马虎。
古寒在爬在高处缓慢地移动着，一个个方孔被修补好。期间有几只比较弱的夜鬼闯了进来，都被附近巡逻的夜卫击杀当场，但即使是这样，夜鬼的嘶吼依旧让平民们工作的速度受到了影响，只要没死，就会恐惧。
除了古寒。
如果有人能看到古寒的双手，就会发现自始至终无夜鬼出现与否，无论离自己是远是近，这个少年的双手都在有条不紊地修补钨丝，似乎外界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一样，甚至于当听见夜鬼的叫声之后，古寒的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夜鬼和人一样，都是群居性动物，所以这种落单的夜鬼一般都很弱，数量也不多，这一天下来也就遇到大概十几只夜鬼，其他时候都还算安静。
“呼……”
这次的黑藤暴动的确比以前来的猛烈的多，古寒这一天下来也只修补了最高处的三行，这还是他今天加快了速度的结果，而加速的代价就是古寒一从扁钢网上下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站在原地，伸手在自己的鼻梁上使劲地揉了揉，等眩晕的感觉消退了一点，古寒才把工具放回工具箱里，然后拎起工具箱沿着城墙向城门的方向走去，淡蓝色的夜空下，零零星星的人们悄然无声地，向着同一个归处。
工作总是平淡的，接下来的十几天就这么平静地渡过，黄山一直没有来，据说是这个月被派到城外去收集黑果和黑花了，这是苦差事，很累人。
又一天的工作结束，古寒慢慢悠悠地沿着城墙走着，借着星光可以看见大片修补好的钨丝网弯弯曲曲地反射着黑色的光，也正是这纤细柔软的钨丝，在一次次黑藤涌动中守护着人们聚集的城市。
古寒把目光从城墙上移开，望向城外广阔的平原，光秃秃的地面上有几块或圆形或方形的混凝土柱子插在地面上，更远处的地平线起起伏伏，那是黑雨城里的人没有到过的地方，那是夜鬼聚集的地方，那是黑藤丛生的地方。
古寒就这样想着，不觉就失了神，身边的人一个个超过他都没发觉，下意识地转身，前方就是城门，走进去，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今天似乎注定不能安静。
城外平原里，离城门最近的一根水泥柱得巨大阴影里悄悄现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它在城里有人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潜伏在这里了，那些没有脑子的同类一个个被杀戮的欲望驱使着上去送死，但它不一样，它要等待，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一个身上没有任何黑藤气息的人落在了最后，他走得很慢，但已经到了那扇门前，如果任由他走进去，自己的等待就泡汤了。夜鬼模糊的思维到了这里就被涌上来的杀戮欲望淹没殆尽，眼中红光闪烁，身体瞬间离开藏身之处，黑雾涌现，几十米的距离尤如咫尺，枯瘦的手张开成爪，向着这个慢慢悠悠走着的人的脑袋狠狠抓去！
“喝——！”
这凌厉诡异的一击并未将那个人的脑袋击碎，而是被一只坚硬的手掌挡了下来，古寒猛然惊觉，回头看时，只见石刚正背对着站在他身后，坚毅的侧脸上满是凝重之色，收回挡住夜鬼的左手，同时右手握拳，黑雾流转包裹全身。石刚右手成拳护头，左手成掌横在胸前，右腿微曲，左腿虚悬，和眼前的夜鬼对峙，同时巡逻城墙的夜卫也迅速包围上来。
对于这个打断自己狩猎的人，夜鬼自然是没什么好感，眼中红光更盛，干瘪的嘴一下子咧开了一个恐怖的角度，尖锐刺耳的嚎叫瞬间传开！
“啊————！”
平民被在这尖叫的冲击之下纷纷用力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一些反应慢的直接耳朵流血，两眼翻白，连城外的夜卫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石刚见状，神色一肃，向着周围夜卫打了个手势，夜卫们立刻拉开距离，围而不攻，石刚虚悬的左腿落地，右腿蓄力，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射向夜鬼，右拳决然轰出！
夜鬼也知道眼前这个大汉实力不凡，本能地伸出双爪，准备硬撼石刚的拳头，然而石刚临近，拳头却忽然收回到腰间，反而是左掌探出，黑雾翻腾，结结实实地拍在夜鬼腹部。夜鬼被这一掌拍得后退了三米有余，一口黑血喷出。石刚轻巧落地，向前一飘，左腿点地，右腿屈膝直接把尚未站稳的夜鬼踢上半空！
腿成鞭，掌如风。
一时间，身体被击打的“嘭嘭”声和夜鬼的惨嚎声不绝于耳。最后，沙包一般的夜鬼被轰回地上，石刚居高临下，黑雾收敛，右拳从上向下击出，如同流星坠地，势不可挡！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只稍微强悍一点的夜鬼就要被绝杀的时候，一个虽然沙哑但是清晰的声音从夜鬼满是黑血的嘴里传了出来：
“杀。”
没有什么气势，没有什么语气，就像是看到了这么一个字顺口念出来一般。但是，随着这个字说出口，夜鬼眼中红光暴涨，双手在地上一拍，直接起身，双爪上黑雾缭绕，直接迎上石刚的拳头。
“轰！”
一声爆炸般的声响掀起一阵尘土，把周围包围的夜卫直接掀飞出去。尘土散去后，石刚和夜鬼对面而立，夜鬼鲜红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冷酷，而石刚的右拳上，则满是鲜血——他吃亏了。
“一字鬼……”
石刚喃喃道，左手向着爬起来的夜卫们一挥，夜卫们虽然不愿，但还是向着城门方向激射而去。
夜鬼见状大怒，眼中红光一涨，向着城门冲过去，但下一秒石刚就挡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一人一鬼战在一处，展开全部实力的一字鬼不但力量强悍，而且速度惊人，来来往往之间，石刚身上又多了不少伤口，厚重的城门缓缓关闭。
石刚瞥了一眼就快要关闭的城门，脚下一弹，身形朝着关闭的城门急退，照这样下去，他可以安然入城，夜鬼则会被城门挡在城外。
可事实，却往往不是这样的，石刚早就彻底激怒了这个夜鬼，此时一退，更是火上浇油。就在石刚即将进入城门的时候，紧随其后夜鬼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双腿齐齐迸出黑血，速度猛然一提，瞬间掠至石刚面前，枯瘦的爪子眼看着就要插入石刚的胸膛！
此时的石刚全部实力都放在向着城门冲刺上，仓皇之间根本没有办法防御夜鬼拼死一击。眼看着夜鬼狰狞的脸庞和尖锐的爪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城内的夜卫又被城门所阻来不及支援，石刚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绝望和不甘，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在胸前。
完了……
这是所有夜卫和平民的想法，所有人就这样看着夜鬼的爪子向着石刚抓去。
然后，没能抓进去半分。
夜鬼狰狞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它很想再来一次，彻底杀死眼前的人，可是却发现身体连半分力气都用不出来，而且自己的视野也开始慢慢变暗，还来不及体会这种感觉，眼前就彻底黑了下来。
淡淡的黑雾流转，随着夜鬼慢慢扑倒在地上，吴殇渐渐现出身形，在夜鬼的后脑上有一个小指粗的洞。
时间，似乎静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夜卫队员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把夜鬼的尸体扔到城外并关闭城门。没受伤的平民们自发抬着受伤行动不便的平民离开，一切都有条不紊。吴殇路过惊魂未定的石刚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尚未离开的古寒。
满脸崇敬地目送着吴殇走远，石刚才走到古寒身边，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收工了，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