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黑雨东风》 第七章 夜猎 免费试读
他如同虚幻，他并未虚幻。
他能在阴影中隐蔽，是因为光并不想照耀，如果有一天，光真的照亮了他，
那会是……怎样的——
丑陋。
本来这一天的工作是不怎么累的，可是临了临了差点被夜鬼杀了，这么一闹古寒可是一点精力都没了。回到了自己的家，进门之前瞥了一眼隔壁，门紧紧闭着，莫莲应该是还没有回来。
因为没有月光，气温有点低了下来，古寒随手关上门，便坐在床上等着黄山。黄山说过今天会来告诉他关于莫莲的事情，这么多年，说不好奇那是骗人，只是古寒这个榆木脑袋见了莫莲就转不起来，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你忙完了？天有点冷了，早点休息，晚安。
想到这里古寒自己都觉得尴尬，虽然他和莫莲因为工作时间的原因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奇怪的是，虽然黑雨城里并不禁止男女之间相恋或者结婚，但三年来似乎根本没人追求过莫莲。莫莲的相貌不算倾国倾城，但在这黑雨城里绝对是首屈一指，而且性格温柔，端庄大方，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根本没人在乎也没人心动，当然，除了古寒自己。
他们都瞎了不成？
不想了，看看黄山今天会不会来，要是黄山过来再问问清楚就是了。正这么想着，就传来了三声敲门声，不是黄山，那货敲门可不会这么规矩，古寒心下奇怪，走到门口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那天差点被黄山一击毙命的夜卫小超。此时他看起来还是有点虚弱，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夜卫的身体素质根本不是平民可以比的，能下床满城乱跑也不奇怪。
小超受那么重的伤和自己多多少少都是有关系的，所以古寒下意识地并未像平时对待别人那般冷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个小超和黄山算是关系不错的，但是和古寒就没那么熟了。听见古寒问及伤势，小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呃……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今天城外出现了一字鬼，城主知道这件事后很震惊，说是黑雨城附近可能出现了夜鬼巢穴，全城的夜卫都***广场听候调遣，可能最近就要清扫黑雨城周边，黄队长来不了，所以就派我来和你说一声。”
听了小超说的古寒就知道必然是吴殇向城主汇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毕竟黑雨城附近出现的基本都是普通的夜鬼，这次一下子出来一个一字鬼，高层不重视才怪。看来黄山最近是闲不下来了，古寒摇摇头说道：“谢谢，麻烦你了。”
小超一脸古怪，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去，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一个平民，架子比黄队长还大，要不是因为你和黄队长关系好，非抽你不可。这么想着，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小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
古寒目送着小超走远，回身带上门，猛地一愣，随即摇头苦笑。看来自己是和黄山相处随意惯了，难怪小超离开的时候一脸不爽，一个平民把夜卫当跑腿的，自己的排场，还真是……大得很啊。
古寒还没走到床边，门外就又传来了敲门声，这次是莫莲。一路小跑到门口，拉开门，莫莲正站在门外，古寒原地呆了几秒才说道：“莫莲，你忙完了？进来坐吧。”
如果是以前，莫莲必然笑着拒绝，就站在门外和古寒聊一会就会回家，但今天的莫莲却低下头慢慢走了进来。这么一来直接把古寒搞懵掉了，握着门把手两眼看着门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莫莲向屋里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古寒杵在那魂飞天外，不由得轻声叫了一声：“寒哥？”
“啊，莫莲，别客气，坐吧。”
清醒过来的古寒手忙脚乱地关好门，让莫莲坐在自己床上，自己则坐在黄山经常坐的那个沙发上，一双手一会放在口袋里，一会放在膝盖上。
莫莲沉默了一会，问道：“寒哥，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小超夜卫，他的伤好了吗，我看他好像有点……”
还没等莫莲说完，古寒就下意识地抢道：“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至于他为什么生气我怎么会知道……呃……”
莫莲心思玲珑，看到古寒者反应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也不说破，而是稍稍正色说道：“寒哥，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向和你说的。”
古寒听见莫莲神情严肃，知道她必然是有正事要说，便也坐直身体，等着莫莲的下文。
“寒哥，是这样的，我……我征得了高层的同意，这个月可以出城，我想问问寒哥你什么时候去东风城，我想和你一道……”
莫莲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可是却在古寒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在黑雨城里，除了高层和夜卫，平民是根本没有出城的权利的，古寒身份特殊算是例外，可除了自己和长年在矿场劳作的贫民古寒绝对没听说过有任何一个平民可以拿到出城的机会，出城本身就是不稳定因素，所以高层也绝对不会随意给平民这样的机会。
莫莲看见古寒面色震惊，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又瞬间如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静静等待着古寒的回答。
半晌，古寒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向莫莲，问道：“莫莲，你……你是怎么得到出城机会的？”
莫莲听了，展颜一笑，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色的徽章，五颗雨滴。
“如果是别人问我是不会拿出来的，但是寒哥你应该认识这个吧？”莫莲的声音带着一丝调皮。
“幽……”古寒差点就脱口而出，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然而莫莲却笑着替他把话说下去了：“没错，就是幽爷爷给我的。”
听了莫莲的话，古寒心里也大概有了结论，直视莫莲，问道：“莫莲，你在黑雨城里的工作是什么？”
莫莲抬起左手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庞。
然后，那一缕头发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莫莲看着古寒的眼睛答道：“我的工作，是清扫中央广场西面走廊最里面的院落和室内。”
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
黄山还没有来，但是古寒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出城的日子就定在这个月月圆前一天，这是古寒每个月固定的出城时间，搭乘向东风城运输铜矿石和铁矿石的夜轨。古寒已经不记得是怎么送走莫莲的了，只知道自己满心都是她的笑靥。
从黑雨城城门出去，一直向外走三公里左右，夜鬼就开始慢慢变多了起来。此时城内的平民保护工作已经由城主亲卫全面接替，由于四名夜卫队长都在城外狙击夜鬼，能接近城墙的夜鬼自然也少了许多，故而亲卫虽少，但也不显吃力。
吃力的是黄山这一队，此时他带领的夜卫在城外二十公里的位置，七天前来黄山带着队员出城，一路从城外兜兜转转清理到这里，七天走二十公里，这是个可笑的速度，但也的确是目前黄山这支队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了，毕竟黄山要尽量保证自己的队伍不出现减员。
到了这个距离，地面上的残垣断壁多得连成一片，根本看不见黑雨城城墙。这个距离的夜鬼虽说不是一字鬼，但也十分强横，黄山这一队一路走来都是小心翼翼，谁都不知道这样一座迷宫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按理来说，四名队长所带领的夜卫所处的位置都差不多，但是在同样的环境里，人少的一方自然就多一份危险。没错，黄山就是这一方，他手下人最少，得力干将小超还被自己一掌拍成重伤，现在还没恢复，黄山也就没带他出来。反正队里自从两年前就再没进过新人，现在黄山手下全都是有了几年战斗经验的夜卫，而且由于黄山在黑雨城地位尴尬，这些夜卫多少也受到了牵连，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外部的压力反而使得黄山这个规模不大的队伍人心很齐，除了初期有几个人因为某些原因自动离开，从未减员。
所以，这一次黄山才更担心。城外出现一字鬼这件事让城主十分重视，在中央广场召集所有夜卫商议对策，连黄山这个万年冷板凳都被叫了去，经过大家的分析，基本可以确定黑雨城附近必然有一个夜鬼聚集地，这对于黑雨城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城主当机立断让四名夜卫队长带领所属夜卫分别向四个方向清理夜鬼，自己坐镇城中，如果哪一队发现夜鬼聚集地便发出信号，城主和其他夜卫即刻前往剿灭。
这是黑雨城的大行动，这也是黑雨城的夜卫第一次走到这么远的地方，队伍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希望那个传说中的夜鬼巢穴不要在这附近。
黄山催动黑雾，站在一面断墙上，把这个队伍尽收眼底。离城市远了，四周也变得安静下来，黄山似乎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吼……”
突然，一声低吼从一面接近两米的墙后传来，随着这一声嘶吼，又有数声嘶吼随之而起。夜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面墙就像纸糊的一样分崩离析，一群眼中闪着嗜血红光的夜鬼发疯一般扑向眼前的夜卫。
废墟中，传来一声惊天怒吼……
吴殇手下的夜卫大多是身手矫健，来去无踪的刺客。
这一次出城清扫夜鬼与其说是一次任务，倒不如说是一次训练。被黑暗笼罩的夜，是隐匿在阴影中的刺客最佳的战场，刚开始在障碍物比较少的平原地带，由于夜鬼成群杀来，折损了几名队员，而眼下断壁林立，石刚和其他几个身手不错的小队长带着夜卫们在阴影中潜行，五感敏锐的夜鬼此时从残忍血腥的猎手直接沦为被刺杀的猎物，只能用自己的爪子给夜卫们留下几道伤口，却是再也杀不死一个人。
从高空看去，吴殇这支队伍就像一团巨大的阴影，在废墟中缓慢地前行，挡在路上的所有夜鬼都被无声无息的斩去头颅，夜鬼群则会被慢慢包围，逐个击杀，即使有个别夜鬼躲过刺杀，也会在下一秒被一根包裹着黑雾的细长尖刺刺进后脑。
围歼了一群夜鬼之后，吴殇命队伍暂时收拢，就在那群夜鬼聚集的空地上修整。刚刚在战斗中消耗不多的夜卫自发在队伍周围负责警戒，受伤的夜卫则趁着这个空档抓紧休息，恢复体力。
静，死一般的静。
这样的安静已经超出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范围。四周的寂静似乎与黑暗混合成了某种沉重的液体，绵绵密密地朝着一切生灵涌过去，识图将所有活动的，聒噪的存在全部磨灭，沉默任何声音。
夜卫们体表下意识地涌出淡淡的黑雾，在这几乎静止的漆黑时空里，如同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滴答……滴答……”
隐在暗处的吴殇，看见远处的天空亮起一阵刺眼的光，那是城里制作的信号弹，那个方向。记忆中似乎是钱海所在的方向。
“夜鬼巢穴，找到了……夜鬼巢穴！”
就在那一道光快要消失的时候，吴殇猛地惊醒，黑雾狂涌，周身束缚瞬间分崩离析，身形如电，瞬息之间出现在一名正在警戒的夜卫身前，这个夜卫面前，几十根黑藤正在盘旋蠕动着伸向他。吴殇双手一抖，两根细长的尖刺出现在掌心，身形错动，尖刺裹挟着黑雾准确地点在黑藤上。
“啊——”
被刺中的黑藤猛地发出一阵类似于婴儿般的尖叫，随着这一声尖叫，所有的夜卫方才重新接管了自己的身体，神色骇然，汗流浃背。
一击得手的吴殇并未追击，而是猛然后退到一名背着一个细长圆筒的夜卫身后，探手摘下圆筒，猛然把圆筒下端砸在地上。
“嘭！”
一个光球直冲夜空，把地面照得通亮。
借着穿透性极强的红光，夜卫们看见刚刚被击中的黑藤飞速向着一个方向退去，吴殇当机立断，轻轻一挥手，整个队伍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黑藤遁走的方向推进，期间偶尔有夜鬼挡在路上，皆被一击必杀。
然后，他们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
无数根黑藤蠕动纠缠在一起，纵横交错，把一片空间阻隔遮拦，空隙中不时有红光一闪而过，嘶吼声和黑藤的摩擦声交汇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似乎是感应到了来者不善，根根黑藤如同阴险的毒蛇一般直立起来，但是却并未立刻攻击。
这是一个夜鬼巢穴。吴殇停下脚步，向着身后打了个手势，刚刚因为追击而分散的夜卫们立刻互相靠拢，戒备，同时两名夜卫悄然后退，融入阴影。
然而，黑藤却似乎没那么好的耐性，夜卫尚未彻底聚拢，大片黑藤竟是毫无预兆地胡乱射向整个队伍。吴殇虽强，却也分身乏术，仓皇之间身形闪动，手中双刺顷刻点杀大半黑藤，其余的黑藤又被夜卫斩断大半，可终是没能清理干净。在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一部分诡异的黑藤躲过了所有攻击***了几名夜卫的眼耳口鼻，黑藤看似柔软，实则力道刚猛，有的夜卫躲闪不及，下意识地紧闭嘴巴，可是黑藤要么生生轰碎他的嘴唇牙床，顺着食道钻进去，要么直接从眼睛里***去。一时间，鲜血飞溅，痛苦的闷哼和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几名夜卫就这么挣扎着被黑藤拖进了巢穴。
吴殇怒了。
他可以接受凄惨的死亡，但是眼下谁都明白被拖进巢穴的夜卫会变成什么，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不再等待其他地方的支援，吴殇握着尖刺的双手微微颤抖，以石刚为首的几名小队长自发站在他身后，其余的夜卫则迅速收拢，随时准备攻击。
可这个时候，黑藤却不再攻击了，蠕动的藤蔓开始迅速向核心收缩，留下一个个双目血红，面目狰狞的夜鬼。
狡猾而嗜血，冷静却疯狂。
这一次，吴殇没有等待，带领几名夜卫小队长迎上了疯狂的夜鬼。
黑血，红血，飙射，又滴落。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耳中由小变大，似乎虚无缥缈的时间就在自己身边，用一双不悲不喜的眼睛——
憎恶地，看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