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黑雨东风》 十三章 心碎 免费试读
当命运隐藏在阴沉的夜里
悄悄袭来
是谁，竟以为这是一个，睁开眼就会消散的
噩梦……
紫玫瑰，黑玫瑰，紫玫瑰，黑玫瑰……
花瓣在无尽的荒野上飘零，不分彼此。
古寒的心口，有点疼……有点疼？
不明所以地低头看过去，紫色的花瓣正扭曲着割开自己的胸口，晶莹的花瓣像一片片蠕动的镜子，映出自己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笑容的脸。
肌肉被撕开的声音从体内传来，一颗鲜血淋漓，还在跳动的心脏被花瓣簇拥着从胸口的洞里浮现出来，像是一朵盛开着的紫色的花。
“啪”
古寒微笑着，幸福得，心都碎了。
这真的是一个噩梦。
这一次，古寒没有像以往做噩梦一般，一身冷汗，动都不敢动。相反，梦醒之后，除了心口还有点隐隐作痛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借着窗外的星光看了一眼闹钟，8点16分。想到九点钟还要去工作，古寒干脆也不睡了，灌两口黑果水，直接起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顺便整理工具箱。
黑藤暴动的这几天，莫莲把他为数不多的衣服都洗了一遍，对于古寒来讲，与其说洗衣服，倒不如说是用水把衣服浸湿，然后再晾干，虽然有效果，但总是不如莫莲洗得干净。
嗯，都懂得。
古寒这边刚刚收拾好，敲门声就传了过来。面带微笑拉开门，莫莲正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看着他。
“莫莲，走吧。”
女孩没多说什么，柔软的手轻轻挽住了古寒的左臂。
本来，两个人在一起称呼应该变一变的，两人在黑藤暴动这几天里也研究了很久。终于，在什么“莫莫”，“莲莲”，“小莲”，“小莫”通通被莫莲瞪着眼睛一票否决之后，两人达成一致，还是按着以前的称呼来吧，古寒这货可真不是个会起名字的主儿。
时间还早，路上没有几个人。
古寒要去城墙，莫莲要***广场，两个人能一起走的路并不长。很快，就到了路口，莫莲看着古寒，柔声说道：“寒哥，你注意安全，晚上我就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
古寒心头一动，轻轻拍了拍莫莲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说道：“嗯，放心吧，你也要注意安全。”
莫莲听罢，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只是去打扫庭院，注意什么安全啊？”
古寒听了，也不说话，只是“呵呵”傻笑两声，回道：“那，我先走了啊。”
莫莲温柔地点了点头，放开古寒的胳膊，目送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直到古寒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慢慢转身，喃喃道：“寒哥，我会的。”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工作结束之后，古寒回来果然看见等在路口的莫莲，依旧像早上一般，莫莲挽着古寒的胳膊，朝家里走去，身后，是同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赶回自己家里的人们。
少男少女的情愫总是清淡而持久的，每一天工作结束之后，或是古寒在莫莲家里，或是莫莲在古寒家里，两人似乎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莫莲和古寒一样父母早亡，说来也巧，莫莲父母生前的工作也是修补南城墙的钨丝网，后来在一次夜鬼的突然袭击里丧生，那时候莫莲才只有六岁而已，父母逝世后她无依无靠，只能靠着城里的补给生活，其间自然是少不了被人欺侮轻视，后来机缘巧合之间莫莲被幽爷爷发现，幽爷爷收留了她并让她负责整理庭院，一直到现在。
古寒见莫莲这般坦诚，自然也把父母的事情说给莫莲听，可也只是说了当年父母意外丧生，城主前来探视这些人尽皆知的东西。关于幽爷爷给他额外的补给，当年的事故可能另有隐情这些话古寒却是没有透露，因为这些事连他自己都不能确认，其次即使能确认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只会给两人带来麻烦。
这个月中间黄山回来了一次，本来急吼吼的他在看见古寒和莫莲之后足足贱笑了两分钟。直到古寒受不了他那个诡异的表情出言制止，黄山才像一个正常人一般说了几句话，但也就是几句，因为他是回城来交接矿石的，并没有多少时间。
古寒看见黄山依旧活蹦乱跳也是放心下来，把自己从东风城买回来的几包甘糖都给了黄山，毕竟以后他不会再去东风城了，所以上次去的时候多买了几包。
黄山乐呵呵地收下了糖，匆匆离去。他心里清楚，即使现在告诉古寒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而且，黄山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古寒的生活，不会继续安稳下去了。
黑雨城北，一辆破旧的小卡车颠簸着。
以往平静的夜空今日有些阴沉，远处的地平线微微显出一丝幽深的蓝紫色，吹过耳边的风呜呜咽咽，让人的心里无端生出一丝不安。
“哎，我说黄山呐，你看没看着，我守矿都这么些年了，就没见过这么邪性的天头，这是要出事儿啊。”
一名黑衣大汉坐在车顶，看着黄山说道。如果细看就能看出，他正是上次黄山接手钨矿的时候最后出现的那个大汉。
黄山一笑，答道：“嘿嘿，天，的确要变了，但是，也未必就是坏事呢……”
九月末，这个月快要过去了。
此时的古寒刚刚和莫莲分别，来到南城墙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不知什么时候吹起来的风灌进领子，吹过胸口，竟有一种刀刃划过的冰冷。
心口一痛，古寒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这是一种有不好的事要发生的感觉。看看周围，和平时一般假装看不见自己的平民，清点人数的石刚，维护秩序的夜卫，应该还有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吴殇，一切都和以往差不多。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总是有这么一种如临深渊的恐惧，还有，生离死别的……悲伤？
人数清点完毕，夜卫已经开始拉开城门，古寒的心里也已经不再平静，只想着今天快点过去，回到自己的小屋，和那个温柔的女孩诉说自己心里的感受。
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第六感虽然会让人不舒服，但是，它也总是准确的。
夜轨的声音，从城外传来。不是黑雨城的夜轨出发，而是有其他城市的夜轨来到了黑雨城。
人们躁动了起来。没人看见，古寒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石刚能处理的了，在夜轨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吴殇就已经掠出了城门。半晌，吴殇归来，向着待命的夜卫挥了挥手，几名夜卫随即朝着站台跑了过去，城主，九妖，钱海以及城里其他夜卫也在这个空档里赶来，直奔站台而去。
“轰隆……”
本来应该在几天后供夜轨出城的闸门，提前打开，。
一辆乌黑的，看起来比黑雨城的夜轨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列车，缓缓开了进来。黑雨城的站台是没有围墙的，所以夜卫们在站台外围筑起一道人墙，把围观的平民挡在外面，城主和三位队长则站在已经停下的夜轨旁边，静静等着正主现身。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正主是谁了。
“嗡——”
随着一声平稳的电流声，精致的车厢门慢慢打开。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来，不同于周围夜卫清一色的黑，这个男子身穿白色风衣，面容温和，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让人看了便心生好感，他下车的一瞬间，似乎一直冰冷的风都带上了一点温度。
男子下车之后，径直走到仇霸面前，微微弯腰，说道：“仇城主，别来无恙，今日在下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
仇霸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平静答道：“萧城主掌管东风城，日理万机，不知道什么事能劳动大驾，到我这贫瘠之地来。”
这位萧城主似乎是没听见仇霸言语里的刺儿一般，微笑着说道：“仇城主何出此言，当年我与幽大师一战，虽然落败重伤，但也获益良多，说来幽大师也是我的半个师傅，来看望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这些年城中事务繁多，实在是不得闲，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这话虽然有些敷衍的嫌疑，但眼前的人毕竟是东风城城主，话说到这个份上，还真没什么可挑的。而且，要说他来黑雨城仅仅是看望幽大师鬼都不信。所以，仇霸并未接过他的话，而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这次来，除了看望幽大师，还希望以后东风城和黑雨城能够互通有无……”
萧城主说着，轻轻向后一挥手，两节车厢缓缓打开，里面是一辆黑色的崭新重卡，还有一辆包裹的跟甲壳虫一般的装甲车。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抽冷气的声音，饶是仇霸也不由得愣住了。在场的人都不傻，作为东风城城主，自然不会亮出两辆车用来显摆，这卡车是做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明白。
只是，这手笔，似乎有点大啊。
“为表诚意，我代表东风城赠与黑雨城一辆物资运输车，一辆装甲车，并且承诺在以后与黑雨城的交易物资里面永久增加五桶黑花提取液。”
十分丰厚。
可是仇霸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直接问道：“你要什么？”
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无所求才叫奇怪。
萧城主微微一笑，说道：“前段时间黑雨城有一名女子去了我东风城，我碰巧遇到，一见钟情，今天来，正是特地向仇城主求此佳人的。”
这些话说的自然而平和，但是在场每一个黑雨城的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泛起一股别扭的感觉。
古寒的双手，早已紧紧地绞在一起，胸口，又开始痛了，剧痛。
仇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借口罢了。就算黑雨城实力不如东风城，但是莫莲天赋异禀这种事情，想发现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莫莲只是去了一次东风城，就被发现了，而且，东风城的人还来的这么快。
一旁的钱海看出了仇霸的犹豫，上前一步说道：“萧城主，在下黑雨城夜卫钱海，这莫莲虽是我城平民，但是所属的工作却是颇为特殊，此时，可能还需要从长计议。”
“钱队长，我东风城事务繁多，所以可能无法等黑雨城从长计议了，还请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当然，东西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
说话间，一阵清风吹来，把钱海推回到原来的位置。
九妖，吴殇身上黑雾显现，萧城主身后的夜卫也同样蓄势待发，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一声苍老的咳嗽从远处传来。
下一秒，人影已在咫尺。
此时的古寒早已被心里那剧烈的痛苦冲垮了理智，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看见幽爷爷来了，不由得喃喃道：“好了，幽爷爷在，莫莲不会走的，嗯，一定……一定不会走的……”
幽爷爷随意地看了萧城主一眼，那拉风箱一般的声音响起：“你想，带走我的人？”
明明没有催动黑雾，可是那嘶哑的声音依旧裹挟着一股森然的气势扑向了东风城城主。
虽不是生死相搏，但是这样的情况也由不得东风城城主托大。当下双手微握，黑雾流转，清风护体，才堪堪将这一股气势化去。
高下立判。
可是，东风城城主似乎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而是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晚辈礼，说道：“还请幽大师成全。”
幽爷爷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方这般不知进退，自然也就没有留面子的必要，嘴角微微一翘，黑雾突显，虽然很淡，却又深邃沉凝，远不是吴殇仇霸几人能比。
反观东风城主，却是一点都没有想反击的架势。而是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徽章，直接向幽爷爷扔了过去。
黑雾消散。
幽爷爷维持在接住徽章的姿势，没有动。那种强烈的不安再一次袭上了古寒心头。
这个姿势维持了足有几分钟之久，从那一双浑浊的眼中可以看出此刻他十分震惊，他想不通为何东风城主手里还有一枚徽章，这一枚徽章不是应该在……
“哪来的？”
其实对于幽爷爷来说，这个问题很多余，最后一枚徽章应该在谁手里，他一清二楚。
“幽大师莫怪，只是您当年除了我以外重伤的那个人，他对您……呵呵，对您有些偏见，不愿受您恩惠，所以便是将这一枚徽章赠予了我。”
“呵，好算计，好手段。”
抬着的手慢慢放下，幽爷爷慢慢转身就欲离开。身后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少年拼命挤了出来，不顾夜卫的阻止，哽咽着喊道：
“幽爷爷！莫莲她……她不能走！她……她……不能啊！”
幽爷爷苍老的身影此刻似乎更加苍老了，头也没回地说道：“小子，这件事，我无法插手。”
说完，也不管正在和夜卫撕扯的古寒，径自离开。
那两名夜卫本来就被古寒搞得没了耐心。刚刚没发作是因为幽爷爷在场，此时幽爷爷离开，他们哪里还有什么顾忌，话都懒得说，超出常人几倍力量的拳头直接砸在古寒的背上，脚下一绊，古寒便直接栽倒在地，砸起一片尘埃，随后脸色转红，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不能，不能……莫莲，不能走……不……不能走……”
看着在地上挣扎，嘴里依旧在念叨的古寒，仇霸沉默，吴殇沉默，九妖沉默。
“呃，萧城主，让您见笑了，你们几个，快把古寒抬回去休息吧，顺便把莫莲请到这里来。”
钱海又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手下几名夜卫跑上来就要将古寒抬走。也许是心中挂念莫莲，本就已经受了重伤的古寒硬生生提起一口气，挣扎着大喊道：“莫莲！你快跑吧！别去东风城，快跑……快跑啊！”
此时的古寒早已经神志模糊，四肢也被及名夜卫固定，动弹不得。也不管莫莲到底听不听得见，他就这么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从开始还有点力气，到后来直接变得嘶哑而模糊，最后，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古寒彻底发不出声音了，只是他的嘴依旧大大地张着，按着原来的口型一遍一遍地嘶吼。
东风城主看着满脸都是血的古寒，微微一笑。
“我为什么要跑？而且，古寒，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愿去东风城？”
无声的嘶吼戛然而止，古寒用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刚刚走过来的女孩。
马尾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变成了一头披肩散发，面色清冷，一尘不染——如此的，陌生。
她真的是那个，会叫自己寒哥，会挽着自己的胳膊，会陪着自己出门、回家，会和自己聊天、说话，会对着自己笑的，莫莲么？
几名夜卫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指示，把古寒放了下来。
“为什么？”
古寒摇摇晃晃地站在莫莲面前，无声地问道。眼中滚烫的泪水在满是血液的脸上划过，是自己错了么？
莫莲清冷的脸上，慢慢浮现一个嘲讽的笑。可是从古寒含着泪的眼中看过去，这个笑就像是莫莲每天等自己回家时露出的，温柔的笑，所以，古寒也跟着，傻傻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我还和以前一样，你就会和以前一样呢？
是不是……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小的时候你救过我一次，我接近你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算是还了当年你救我的恩情，否则，我为什么要理你？你自己在城里是什么处境，你自己不知道么？”
古寒一瞬间愣住了，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心突然好痛啊，可自己为什么还在笑？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愤怒么，不是应该转身走人么？
可我，为什么，只能，微笑？
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莫莲转过身，走向东风城主，如同之前对待古寒一般温柔地笑着，说道：“城主大人，您身上可有黑果？”
东风城主平静地看了莫莲一眼，掏出一个小口袋放在莫莲手里，笑着说道：“自然是有的。”
莫莲接过口袋，连着自己的黑雨城徽章，直接扔在了古寒脚下，冷声说道：“在东风城你买给我的镜子我还有用，这些黑果就当是向你买下镜子了，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古寒的身子猛地晃了晃，僵硬的脸，动了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可是，莫莲说完就已经转身朝着车厢走去，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在黑雨城多待，自然也没看见古寒翕动的嘴唇。
东风城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同行的夜卫立即将那两辆车搬下来，放在站台上。
温和地向着仇霸等人点了点头，东风城主也随后进入车厢。车门缓缓关闭，在车轮轧过轨道的轰隆声中，夜轨载着莫莲，离开了黑雨城。
目的明确，达成即退，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沾繁文缛节，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人群慢慢散去，只有古寒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直到城墙的闸门缓缓关闭，他才颓然倒下，无人问津。
星光如水，却化不开少年脸上的悲伤，修不好那具遍体鳞伤的躯壳里，破碎的心。
“莫莲，你想要什么，拿去就好了……只是，能不能……”
“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