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岚传》 第十六章 免费试读
腊月二十九的街上已经冷清了许多，管事拉着全府上下走街窜巷到午时才买齐回府。回了府准备跟温岚报账的管事，刚跨入玉楼门，就看见赵景玉正抱着一只猫欺负。
那只猫通体雪白，被赵景玉抱着揉脑袋一脸嫌弃，龇牙咧嘴的就要打赵景玉。赵景玉手一松，猫就跌在雪里，几乎跟雪融成了一块。
管事走上前，拉着赵景玉道：“先进屋吧王爷，外头冷。”
屋里温岚和还珠一坐一站的在案边，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温岚一脸不耐，还珠一脸兴奋。
赵景玉跟在管事后头进了屋，好奇的凑到近前，温岚拍了拍他的头道：“别沾着墨了。”
赵景玉乖乖缩了一下，管事站定躬身行礼：“启禀王妃，东西已经置办好了，已经吩咐下去布置了。”
温岚点点头，还珠高兴的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什么，温岚一脸糟心的看着她：“你东西送这般多回去，是不是想把自己也送回去。”
“那倒不是，只是静真师父这会子来信问年节，怕是想你了，约你一叙。你总该要备些礼。”
温岚扶额无语：“我看你想把自己也搬回去。”
赵景玉疑惑：“师父？”
管事知道些内情问道：“王妃还与麟山那边有联系？”
温岚弯了弯眼角：“我自小在那长大，是那的山水所养，难道回了永安便要忘记吗？”
知道方才的话问错了嘴，管事讪讪道：“是老奴问错话了。还请王妃见谅……只是，丞相府那边刚刚差人来问，王妃初一可回门。”
还珠撂了笔：“前阵子不是才回去吗？”
她这般没大没小温岚也并不生气，座上的女子目光柔和，丝毫未动，未训斥还珠，也没有答管事的话，管事看了出来，温岚怕是不想回。
温岚的确不想回。
旧人邀约在前，她思念如潮水覆盖，她斥责着兴奋的还珠，心底却已经恨不能拨转时间与旧人相见。
人还坐在画地为牢的永安王府里，心却飞到了山不高水不远的麟山中。
一直安静的赵景玉不知为何眼皮一跳，心里某种不详的预感缓缓升起。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即将要发生某种大事的错觉。
这种感觉令他惶惶不安，他跑回东苑，在隐蔽处唤道：“行灯，高宇最近的消息有吗？”
那名一直暗中潜伏的黑影隐卫露了头，他相貌普通几乎没有任何起眼之处。这种人丢在大街上，保准谁也注意不到。
他思索了一会道：“朱笔没有消息传来。”
隐卫是皇后死时似乎是看到了自己这孩子的命运，娘家的人都不敢托付，只好让赵景玉自己学着培植的势力。母命不违，却又实在难进一步。
他手腕未成，就被赵景明捅了一刀，将近垂死，那点初成的人脉像是被扯破的蜘蛛网散了些。
然后是高家。
皇后想来是非常熟悉高家，临终不敢托付，却还是在种种回转下。
赵景玉还是落在了高家手里。
人挣扎多了，像是多了些能力在绝处寻找生机。
这些年隐卫规模渐渐恢复成他初建的样子，朱笔是他设的一个专门传递消息入王府里的一个小组。
但是高先生怎么会没消息？
赵景玉皱了眉：“上回他来见我时，接到什么消息又急匆匆的走了。他肯定有要紧事出去了，但现在半月已过，年节他总会回永安宗祠的。高家虽然被抄，可是高家的人一定会回来。”
青行灯哑然，赵景玉抬头眸光狠厉：“既然回了永安，我就必须要知道他在哪。”
锐利逼人的眉目冷冰冰的。刚刚在玉楼里犯傻充二的人似乎不是他那般。
青行灯有些哽塞，他是初时的那批隐卫，跟了赵景玉九年，看的步步惊心，也更是佩服。
换个人，怕是已经要疯了吧。
但赵景玉这个人好像天生不懂绝望，又或者挺过了最绝望的时候，其他便也算不得什么了。他处处小心，每日装疯卖傻才在永安有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赵景玉三个字就像是权利漩涡的那一个眼。他不由自主，无法决定自身那样，在永安匍匐偷生。
青行灯越出王府，回头看时，风雪盖满了白瓦隔绝了这个少年隐卫的所有视线。
巳时正
温岚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将那几绺别到脑后，起身拿了一顶帏帽准备去同济药铺。
自上次嘉平县的事情，温岚一直不敢去找徐老板。
她问心有愧。
从王府一路走到大门前上马车，不少奴仆家婢都与温岚问好。一脸亲切温和的笑，一时间温岚脑子里就蹦出来她是主人这样清晰的概念。还珠在旁偷笑，温岚打她道：“笑什么？”
还珠眉眼弯弯：”没什么，突然觉得玉亲王府还是挺好的。“
赶车的马夫是个老头，平时赵景玉很少出门，马夫基本上每日都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等着发那微薄的利钱就行。
温岚踩着凳子上了车，老车夫整日无所事事，赶车的技术自然是比不得温家的管事，她不过坐在上车几分钟，就深刻的体会了一把颠簸难安。一个拐角她后背撞上后车壁，一阵刺痛从背后传来，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温岚几乎坐不稳。她脸色一白，还珠几乎立刻察觉到，伸手扒主温岚不让她再撞上去一边骂到：“赶慢些！着什么急？颠死人了！”
车夫毫无反应，车轱辘声几乎盖过了风雪呼呼的声音，有一次颠簸后还珠撞了额角之后终于忍不住，但她掀了帘子发现，哪里有车夫的影子。坐上只有一摊血迹，马儿发足狂奔。要不是二十九这日习俗所致，大家都缩在家里准备年菜，怕是这马早就踩死了不知多少个人。
还珠脸色一变，声音颤抖道：“怎么办，有人下手。”
温岚抓着窗，苍白的唇被她咬出一丝血痕。随即车轱辘剧烈的起伏，又是一阵颠簸，温岚紧紧抓着小窗沿的手抽了筋，她忍不住松了手，反向作用力朝外飞去。
还珠睁大双眸，目眦欲裂，用尽力气也没抓住温岚的一片衣角：“小姐！”
千钧一发之际，温岚手指抓着车门上的布帘子，脚尖用力一勾在侧门边上，后背离地面近的几乎可怕，再稍稍下去一些温岚就能被青石路给擦的血肉模糊，或者是松手被这狂奔的马车给碾在车底。
还珠几乎急疯了，她用尽力气扒在车门边，想去拉那马的缰绳。可是瞥见马屁股的一道刀痕，还珠就知道自己控不住这马。
温岚脸色越来越白，她感觉有些不好，手指已经开始有些痉挛了。
还珠声音带着哭腔：“是谁想害你，是谁知道了。”
生死攸关，温岚却闭了闭眼，她不甚聪慧，却知道的清楚明白，谁……
也许是温家，或者温家背后的人。
忠远伯府被查抄时，她就派人蹲了点，守了不久就发现了温家派去的人。
为什么派去？有什么可疑？年节将近忠远伯还未处刑，是什么东西让温府不放心？还是忠远伯有什么瞒着温家，温三思稍稍有所察觉？
当她那日果断的将那个探子给杀掉时，就知道温家肯定会严查，她现在手里拿着那份忠远伯府里隐晦不发的东西。她就知道，她早晚会被怀疑。
蛛丝马迹没有，人的猜疑却最是忌惮。自她回来后嘉平事发，忠远伯被她收掉，再来是温三思的探子身死。
围着温家的厄运似乎罩在头上挥之不去。
但也像是某个人挥起了刀，悬在一品丞相府的头上。
太过巧合，血肉至亲也能挥刀相向。
有人被马车的动静吸引了出来，看见这凶险的一幕，吓得哇哇大叫。温岚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她的头发已经拖在了地上，还珠用力去控制马，却还是于事无补。
手指抓不住已经脆弱不堪的门帘，指甲与布帘划出微弱的刺啦声，又被盖在了马儿的嘶鸣声里，温岚往下坠去。
有人尖叫起来，还珠的哭喊，温岚脑子里的嗡嗡作响，紧接着风声呼啸而过，有清朗的气息扑鼻而来，马儿长嘶一声，颈间鲜血喷薄而出倒地不起，还珠抓紧了马车，滚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马车残骸里爬出来，身上的酸痛碰伤在跟她叫嚣，可是她好像是失去知觉了一般毫无感觉。
还珠害怕的发起抖来，突然有些大脑空白。逃避的心越来越强烈，无法面对也许温岚已经血肉模糊的脸，恨不得甩出去的是自己。
“你站那做什么？”
还珠惊惧间愕然回头，看见一身狼狈的温岚，她站在那一动未动，头发散乱，斗篷已经丢失，月白的裙角上沾满了泥泞，脸上有些许划痕出了一点血。
还珠忍不住掉下了泪：“吓死我了。”
温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还珠刚想跑过去，就看见温岚身后有人走了出来。
是柳瑟新。
还珠愣在那，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青田山庄的少庄主此时似笑非笑，眼睛却是平板没有弧度的，嘴角勾的角度锐利，还珠一看就知道，柳瑟新现在是气炸了。
还珠嗫嚅道：“柳公子。”
柳瑟新点头道：“小还珠。”
这样简单的问答后，气氛就僵在了那。百姓们找了府差来处理这事，看见温岚柔弱狼狈的样子起了同情心道：“王妃还是快去看看吧，可别哪里伤着了。”
柳瑟新笑着拱手：“多谢官差大哥，我们这就去医馆。”
他说完一言不发的拽着温岚就走，那是真的拽着走，温岚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跟着，还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走了一会，温岚发现这不是去同济药铺的路，这是去芙蓉门的路。她轻了轻嗓子道：“走错了，同济药铺不在这条街。”
柳瑟新冷笑回头：“你还想回去？”
温岚抿了抿唇，脚站定不再走，她袖子被柳瑟新抓在手里，冰凉的体温几乎让柳瑟新心里一颤。
这种无声的坚持最为致命，柳瑟新知道，他带不走温岚。
可想起刚刚看见的场景，又犹如刀扎心头，疼痛难忍。他忍无可忍的甩手道：“如果我今天没来呢？你要怎么办？你师姐师父怎么办？静真姑姑待你如至宝于心，你就这样糟蹋一群人对你的心心念念吗？”
委屈如潮而涌，柳瑟新喉间滑动，后面的字却再也吐不出来。
他突然发现，也许在温岚心中，他是最不值一提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