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落日》 第二章 黎阳老丈（下） 免费试读
不知过了多久，彭成醒了，在一个山洞中，山洞很大，里面堆着些捆好的干柴。
“郎君，醒了？可累死老朽了。幸好你晕倒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怎么样，好些了吗？”老人问道。
彭成扶着洞壁，站了起来，
“这真是六月！”
“真是六月，郎君，你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休息好了，我送你下山。”老人回答。
彭成情绪逐渐稳定，渐渐冷静下来，怯怯地问：“老大爷，今年，是哪年？”
老人怔住了片刻，然后笑着说：“今年是戊子年，咸通九年。”
“咸通九年！唐朝！”彭成突然记起了非著名“历史学家”董明史说过的话。头部好像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彭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彭成嘴角抽搐着，身子也跟着颤抖，面部肌肉完全绷紧，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郎君，没事吧，郎君…”老人关切道。
“啊？”彭成还没有完全从惊愕中出来，一脸呆滞，“没有，没有，我没事。”
我不是跟着室友邓浩辰，董明史到鹤翔市郊区山上看木星冲日吗？怎么摔了一跤，就到了唐朝！这不科学，这简直就是扯淡，那个脑残的作者会这样写？
等会儿！咸通九年！老董说过那是唐末，是个乱世，还说什么唐什么宗是个庸君。
从惊愕中渐渐回过神来的彭成，思绪混乱，与此同时，竟然也感到几丝新奇。
“郎君，郎君，看你这身装扮，不是本地人吧，你头发这么短，莫非是个僧人？”老人问道。
“僧人？”彭成就坡下驴，“对，我是个僧人，呃，我来自，来自灵隐寺，哦，我法号道济”，彭成的脑子里，也只认识这么一座寺庙和这么一个和尚了，“只不过兵荒马乱的，庙里香火稀疏，方丈让我们还俗下山。”
彭成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胡编乱造的能力，“不知走了多久，结果路上遇到了山贼，慌乱之中，我不小心跌落山坡，脑子也不太灵光了，好多事也不记不起来了。受了惊吓，情绪不稳，如果冒犯了，还请原谅。”
老人笑道，“不用这么生份，既然老天让老朽遇到你，就是缘分。灵隐寺，没听说过，想来不是本地的佛寺。来，这是我带的干粮，不嫌弃的话，来吃点。”
说着，便递过来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褐色的饼，彭成接了过来，连忙道谢，听老人这么一说，才发现折腾了大半天，自己早就饿了。彭成将那块饼，放在嘴里，使劲咬下一块，艰难的嚼了起来。
“郎君，莫要嫌弃啊”
“谢谢大爷，不，叫了你一路大爷了，还不知你姓什么，怎么称呼你。”彭成问道。
“哈哈哈，大爷，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叫法，哦，老朽姓周，名寿，今年六十有五，你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多岁吧，你可以叫我周丈人，也可以叫老丈。既然是还俗了，总该有个名字吧。”
“噢，忘了跟周老丈说了，我姓彭，名成”彭成心想：老丈？丈人？都是什么叫法？
“好名字。那就叫你彭郎吧。彭郎可有什么打算吗？”周寿问道。
“没有，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要去哪？”彭成回答。
“这样吧，去我家吧，我是个砍柴的，家里只有一个孙儿。你先到我家住几日，等记起来了，再另做打算。”周寿笑着说。
“真的吗？谢谢周老丈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吧”，彭成假装客气道。自己初来乍到，无处落脚，有个人愿意收留自己，正是求之不得呢，彭成喜出望外。
“不会的，不会的，家里也没什么，到时候可别说我周老头怠慢了你啊，哈哈”周寿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家里的草药还有点，不急在今天”。说完便起身，顺便背了几捆柴。彭成赶忙过去帮忙。周寿连连挥手，二人便走出了山洞。
一路上，彭成时而左右看看，打量周遭的林木，杂草，山石，时而又目光无神，陷入苦想。这是唐朝？这真是唐朝？彭成还是不敢相信，使劲打了自己左右脸各一耳光，脸上顿时火热了起来，这果真不是梦。
如果这真是唐朝，那我还能回去吗？彭成想起邓浩辰说的话：这次的木星冲日极为特殊，好像几百年才有一次，上次是咸通九年。
这记忆中的话像是睛空霹雳，这正是咸通九年！
想到这里，彭成顿时愣住了，又看见这满山的林木，像是看到了无尽的，茫然的大海，自己化作一叶孤舟，漂泊在无垠的海面，未来狂风骤雨，任凭吹打，没有可以停泊的彼岸。
彭成感觉到了无尽的恐惧，深邃的绝望，就像这高大的黎阳山一样，压在自己的胸口。不觉中，不争气的泪水便浸满了眼眶。
“彭郎，怎么了？怎么不走了？莫非累了不成？”周寿问。
“哦，没事，没事，走吧，走吧。”彭成一边敷衍着周寿，一边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彭成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高峰到谷底，只在一瞬。
周寿似乎看出了什么，说道：“彭郎啊，人活着，最怕的，就是无依无靠。你下山也有些时日了吧，脑中空无一物，现在无处可去，心中应该很乱吧。”
“老朽年轻时，有一次上这山里砍柴，失足跌落山崖，昏死了好几天，后来回到村里，发现村子被贼人抢了，乡亲被杀光了，房子也烧完了，我赶忙去找我家，找我阿爷阿娘阿兄，却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和几具烧的焦烂的干尸。”
周寿干枯褶皱的脸上，有种历经岁月，饱经沧桑后的冷静。
“我的心啊，就像被石磨碾压一样，被碾的稀烂，一点一点滴血，我哭的啊，没日没夜，我那时真想死，死了就不疼了，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但我一想到我阿爷阿娘，对我那么好，我心越疼，我就越不甘。”
“等埋了家人和乡亲，也过了好几日，人也就静下来了。仔细想想啊，这人呀，还是得活着，不然谁又记得我周家庄的惨案，我一庄上下几百口人，又有谁记得他们活过。”
“人活一世，不就图个名儿吗？人要是没人记得啊，不就白活了吗？就真的死了。我也想过报仇，但我昏在山里了好几天，回来时什么都没了。”
“世道太乱，当官的都死了好几茬，谁又会来管我们。人活着，不单为了自己，还有那些活着的，死了的人。死很简单，活着不易，但也只有活着，才能让死了的人，有人记着。”
彭成不太明白周寿想表达些什么，但这让他想到了爸妈，彭成明白，他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回去。
许久，彭成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