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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街十日谈齐知慧江雁宁小说免费试读

时间:2022-12-14 15:14:37编辑:安蓉

热门好书《银河街十日谈》由知名作者舒妍最新写的一本婚恋生活风格的小说,文中主角是齐知慧江雁宁,小说文笔超赞,没有纠缠不清的情感纠结。下面看精彩试读:华历2162年诸华国纷争四起,有一位海城的富商齐树新为筹措女儿齐知慧被绑赎金,走私瓷器,不料货轮沉没,齐家陷入破产边缘,为力挽狂澜,其子齐知礼请缨出面收回不动产“银河街”,却遭住户围攻。 银河街住户江雁宁,在发现老师与齐知礼熟识后,阴差阳错一同前往钱塘,却因缘之下收到陌生人一封信。这时,战乱波及到了海城,风声鹤唳。诸华国难当头之际,诸华举国上下同仇敌忾,仁人志士无不舍生忘死,救亡图存。 波谲云诡的大时代,乱世中的众生相,无处藏身的江雁宁,战争后的后一艘邮轮……将带这乱世之中的爱情去往哪里……

《银河街十日谈》 Day7 免费试读

  『齐知礼眼下困扰诸多,夜夜失眠,但此时此刻,倒想由衷感谢上天。』
  1941年12月7日上午 7点15分
  齐宅。
  “叮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睡梦中的齐知礼,他近来夜夜失眠,要待到天色微熹才能沉沉睡去。
  那头是齐知廉的声音:“知礼,知慧的事想来是有线索了。”饶是一贯冷静的他,语气中都有一丝欣喜的紧张。
  齐知礼握着听筒从床上翻起来:“阿姐在哪里!”困意全消了。
  齐知廉细说昨日的事。
  从打算给江凤平一个机会起,讲到从老太太上饶的女儿家出来。随后,老太太坐着车里一路领他们到自己玉山县下镇的家中。车停在半里外的一间屋后,老太太留在车里,二人举枪赶过去,屋里却只余狼藉的杯盘,再无人影。这一带是国统区边界,丘陵纵横,再过去到另一边的吴村镇,就是浙江的地界,伪政府的辖区。老太太住的村子邻居都不近,只在沿河边的小道上稀疏地排列着几间屋子,一里半里才有一两家住户,甚至没有正规的村名。
  齐知廉返回车里,让江凤平开着车挨家挨户上门打听,车开到两里路外的吴家,才得到一点消息。吴婶说几天前走亲戚回来,看到老太家门口有一个人在给驴套车,这人面生,她就多看了两眼,结果对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面相凶恶,吓得她赶紧走了。
  齐知礼抓住重点:“套车?往哪里走了?”
  “说是往西,应该是还在国统区。”齐知礼给堂弟吃定心丸,“这样的话就比较好查了。”
  “果真是日本人吗?”他从梅勇宪处得来的消息,已第一时间与齐家上下通过气;昨日审问日本女人的进展,也早已传信给父亲和大伯。
  “对。老太太听到对方骂的是日语。”
  “现在我们整理一下。”齐知礼捋了捋手头的消息,“一,梅勇宪和老太太都证明对方是日本人——但不排除细微的假扮可能;二,我们前十五天收到五封勒索信,三天一封,由路人送达,配不断更新的《申报》,足以证明当时阿姐所在地与上海之间交通便捷,否则信和报纸都不可能按时抵达。”
  但齐知廉说出关键:“但我们找不到,距离那样近,显然是在沦陷区,我与你大伯都力不能及。二叔所托巡捕房,能力范围也只在租界。”
  “是。”齐知礼难免沮丧,“再说第三点,第六封勒索信的收款银行变了,和前几封信提到的全无痕迹的账户不一样,这次我们查到了往来方,对方是开户人的妻子。”他粗略说了说昨日境况,“所以一是可以确定对方确实是日本人;二是,我们收到的第七封信,距离第六封时隔四天,并且根据日本女人的口供,是三浦拟成后电话通知她书写,也就是说,他们此刻应该已经远离上海,交通不便,并且,牵涉进太太说明已经没有协助人手。”
  “正是。”
  “并且原本的汇丰银行换成了花旗银行,可见他们根本已经起了内讧。绑匪起二心之后,二度绑走阿姐!”
  “所以他们不会再回日军势力范围内的浙江,但也不会深入江西腹地。”齐知廉感到一点欣慰,“他们只会流连在国统区与沦陷区边界。”
  “短期内能找到吗?”齐知礼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今天是交赎金的最后一天。”
  “你放心,他们既然起了二心叛离原主,即是豁出命来绑知慧,又怎么会在没收到钱时对知慧痛下毒手呢?”
  齐知礼吃下定心丸:“但是父亲一直是主张交钱与搜查共同进行的,昨日我盘帐,钱今日即可凑齐,恐怕他马上就会去转账。”
  “我即刻联系他。一定要稳住,钱一旦到账,知慧毫无利用价值才是性命堪舆,眼下我敢打包票一定不会出大事。军队的人要保家卫国我不能遣他们做私事,但方才我已经给父亲打了电话,他已关照守关卡的严加注意,又派了人乔装去搜,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齐知礼松了一口气,仍然紧张,但心不再全无目的全无依傍地漂在茫茫一片名为“惊恐”的海洋里。
  “还有,派人去日本女人的住所守了吗?一旦接到三浦电话,可即时谈判,我们手中筹码可不小。”
  “派了,但三浦还没有电话来。”
  “好。你我随时保持联系。”齐知廉挂上电话。
  1941年12月7日上午 9点05分
  大同大学。
  江雁宁一路跟着汪品夫走回办公室。
  汪品夫放下手里的书,笑道:“怎么了,又来探听知礼的消息?”
  江雁宁“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脸都红了:“汪老师你不要寻我开心了。”
  汪品夫正色起来:“那是怎么了?”
  江雁宁拿出那封临摹的信:“您帮我看看,上面的日文写的是什么?”
  汪品夫接过来,扫了两眼脸色凝重起来:“这你哪来的?”
  江雁宁被他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次去杭州的时候被一个人塞过来的。”她粗略讲了讲,忍不住好奇,“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前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倒是最后两句提到日本人打算不日出兵美国,请收件人趁早办好未决之事,届时共享荣华——收件人恐怕是个汉奸。”
  江雁宁的关注点倒是:“‘出兵美国’?美国那么大,枪炮又多,听说还有什么叫‘***’的,日本是不是疯了——也是,早就疯了。”
  汪品夫忍不住问她:“你这信来源到底可靠吗?”
  江雁宁想了想当日火车站情景,摇了摇头:“刚才说过了,不太可靠的样子。”
  汪品夫啼笑皆非:“算了,不讲了。我也不太懂战略问题,先不说这不知道是哪来的小道消息,就算是真的,这等大事也实在远远超出一个普通民众的能力范围。”
  江雁宁知道汪老师说的是对的,这是一个不足采信的消息,退一万步讲,即使可靠,他们也决计无力改变。但她就是想第一时间告诉齐知礼,这封信是齐知礼辛辛苦苦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他应该要知道这究竟是一封怎样的信。
  江雁宁在教室里走了神,想即刻去见齐知礼,却苦恼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他。
  只好又在课后去求助汪老师,尽管心里觉得并不太妥当——她已多次找汪老师联系齐知礼了,未免有点不好意思,但眼下又没有别的法子。
  所幸汪品夫也不多问,摇号给齐知礼:“有没有空来学校一趟?”
  齐知礼一凛:“马上。什么事?”
  “江雁宁要见你。”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我稍后过来。”也不问缘由了。
  汪品夫挂上电话:“他说马上来。”一脸若无其事。
  江雁宁脸红到耳根。
  汪品夫仿佛看不出什么:“你下午要请假吗?”
  “啊?”
  汪品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假条推到江雁宁面前:“如果请假的话,写好明天交到我桌上。”那封日文信夹杂的汉字一早暴露出那是出自齐知礼之手,江雁宁此刻急吼吼地要找他,为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事。学生心怀家国天下,是可贵且应该的事,即便螳臂当车,也该让他们去试一试。何况……就当是看在兄弟情分上,也不能拒绝江雁宁嘛。
  1941年12月7日上午 11点30分
  沙利文西餐馆。
  自从阿姐的事以来,除了杭州那回,齐知礼已多日没喝咖啡吃西餐了。这回恰巧在午餐时间,离学校又不太远,正好带江雁宁来尝一尝。她本来不肯来,想来是嫌贵,直到齐知礼说:“可是我忽然特别想吃,不能陪我去吗?”他居然不动声色地扮了次可爱。
  于是两个人就坐在这里了。
  侍者上来摊开菜单,选中牛排后,问:“请问要几分熟?”
  齐知礼照一贯口味:“五分,谢谢。”牛排要嫩,熟到口感都老的话,不如回家吃爆炒的。
  偏偏江雁宁说:“十分熟,非常熟!谢谢。”虽然没吃过,但听严婉玲说过,外国人吃牛排喜欢那种切开还带着血水的。噫,可怕。万万没想到齐知礼也是这样的人,她瞟了齐知礼一眼,“哼,茹毛饮血!原始人!”
  齐知礼看着她气哼哼的样子笑坏了:“又没吃你,你鼓着脸像个河豚做啥。”
  江雁宁朝他扮鬼脸:“要是我是河豚,你还敢吃我,我就毒死你。”
  齐知礼摇头笑:“现在已经快毒死了。”
  他说得倒平常,语气也是一贯的,但江雁宁忽然想得有点远,远得旖旎,心虚得没敢应声,低下头喝了口加糖又加奶的咖啡。
  齐知礼把话题拉回来:“不是说要找我说信的事吗?信怎么了。”
  “哦对!”江雁宁毫无必要地摊开那封他们谁也看不懂的信,“汪老师说是日本人要和美国人打仗,轰炸美国,就在最近。”
  “‘最近’是多近?”
  “那我哪知道。”
  说话间,服务生端了牛排上来,齐知礼问江雁宁,“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打算怎样,力挽狂澜,救美国人于水火?”
  “不然呢?知道了也不管吗?”
  齐知礼哭笑不得:“怎么管,你现在去求见委员长?”
  江雁宁蔫下来。
  齐知礼说:“你不是对沈彩莉绝无好感吗?怎么一封给她的信倒这样相信。”
  “我也不知道。”江雁宁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把侍者放好的刀和叉换了个位置,用受伤的右手捏着叉子按住牛排,“我是不是太当真了?这种消息怎么会流出来,我还有点当真,是不是很蠢?”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正皱着眉用左手奋力地切着牛排。肉和某些事一样,如果太熟了,就不太容易下手。
  齐知礼不做声,默默伸长臂膀,握着餐刀在江雁宁的牛排上一划,对准纹理切下去,肉块一分为二。
  “你刀功很出众嘛。”
  “尚可。”
  江雁宁举着刀叉,视线在手和齐知礼之间来回移动:“你猜我现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齐知礼只当不知:“什么意思?”
  江雁宁不高兴了,举着那只木乃伊手:“你是不是来看我这个伤患好戏的?”
  齐知礼小心思被识破,忍俊不禁:“哪有。”他移过江雁宁的餐盘,一块块切好再还过去。
  “我还以为你要饿死我。”江雁宁吞下一口肉仍然恨恨然,“下一趟不要请我吃这种好吗?你不觉得中国菜更好吃吗?”
  齐知礼笑坏:“好好,下次吃腌笃鲜和狮子头好哇?”说完反应过来“下一趟”才是重点,“不对,下次该你请了。”特地逗她。
  “好呀!我知道有家羊肉面特别好吃,改天一起去。”江雁宁笑眯眯的时候,眼里像有小星星。齐知礼眼下困扰诸多,夜夜失眠,但此时此刻,倒想由衷感谢上天。
  吃过午餐,江雁宁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一走。
  “你不嫌冷?”
  江雁宁摸着脖子害羞地笑:“有一点,但是我太撑了,想消消食。”
  齐知礼忍住笑:“走吧。”两人并肩走向公园。
  公历十二月份的上海,尽管还不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也足以让人瑟瑟发抖了,一阵冷风吹来,江雁宁裹住大姨打了个寒颤。齐知礼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江雁宁也顿住脚步。
  齐知礼笑了一下,那种微微扬起嘴角,很清淡很温柔的笑:“这条围巾戴了第二天了,你介意吗?”他解下脖子上的那条浅灰的开司米围巾,绕在江雁宁脖子上。
  江雁宁瞪大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蹦蹦蹦地乱跳,嘴里却还要嚷嚷:“我还没有说不介意……”
  “没办法,你错过答题时间了。”齐知礼的手绕到她脖子后面,一种近似拥抱的动作,而说这话的时候,他温热的气息就在自己耳畔,江雁宁甚至能感觉他的绵长的呼吸扬起了自己某几根发丝,感官在这一刻竟是超乎寻常的灵敏。风声划过街道,太阳的光影映在眼角,她被齐知礼周身清浅的肥皂香包围、裹挟,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时间仿佛在这巨大且无尽的宇宙中暂停了运作。
  很快,齐知礼退后一步,那个利落的围巾结落在颈畔,江雁宁低头看了看,她的理智渐渐回笼,试图用玩笑掩盖方才那样显眼的入神:“还蛮新的呢,不还你了啊,改天我就去当铺当了换钱,很快就能发家致富。”
  齐知礼睨她一眼:“早知道该像上次一样,把你嘴也围起来。”
  江雁宁朝他做了个鬼脸。
  齐知礼哭笑不得,想起昨天的事来,正了色:“对了,我让为鸣去了银河街。令尊令堂不肯搬出来。”
  江雁宁默不作声地朝前走了一段才开口:“其实想想也知道,我爸妈肯定不会搬出来。平白无故的,怎么好受你们恩惠。”
  “什么是受我恩惠,是我受你恩惠才对。”
  “我们在银河街的大房子住了这几十年,不是恩惠是什么?”
  齐知礼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为鸣也说了你口无遮拦那件事,伯父伯母的意思是,一来王七贵口风还算紧,眼下没什么风声;二来,这本也不是事实,犯不上亏心。”齐知礼不经意间变了称呼,称呼江父江母“伯父伯母”。事实上,董心兰给出的理由还有第三个:即便要搬,也不会住到齐家的房子去,本来干干净净的一家人,要是这么一搬,就真的落人口实不清不楚了——但这一点,齐知礼忽然不想说。
  江雁宁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何况,我爸妈这话也并没有错——哎对了,听说公园里有个动物园,还有狮子老虎呢!你去看过没有?”她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齐知礼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久没去了,还蛮想再看一看的呢。”
  江雁宁来了精神:“好呀好呀,听说孔雀……”
  她正兴致勃勃地讲着,对面一个穿白狐大衣的姑娘忽然快步迎上来:“巧呀!知礼哥。”
  齐知礼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笑出来:“印娜妹妹,怎么一个人上街?”
  许印娜撅着嘴:“我哥来了之后烦死了,天天派人跟着我,一点自由都没有。”
  齐知礼正色:“他们不知道你出来?等等该到处找你了。”
  “不会,我装午睡偷偷跑出来的,没人知道。”她笑嘻嘻的样子甚是得意。
  江雁宁没说话,她神色拘谨眼神放纵地盯着许印娜,看见她大衣里面穿着精致的天鹅绒苏绣滚镶旗袍,皮肤吹弹可破,在珍珠耳环的衬托下愈发唇红齿白,更莫说一阵阵扑面而来的香粉气息了,那哪是粉啊,根本就是逼人的富贵气息啊!
  江雁宁有点自惭形秽,又去看齐知礼。最近见他真的次数太多了,渐渐对他的龙眉凤目习以为常,可是抛开这种惯常的眼光,她才又一次看清了齐知礼。挺拔,挺拔得像一颗松树。脚下那双黑皮鞋锃亮得能泛出光,一身英国拷花开司米西式套装穿得严丝合缝,熨烫得无一处不挺括活泛,连胸前那块手帕都绣着姓名,兔子呢礼帽又衬出几分沉稳的儒雅来。
  无可挑剔。好得江雁宁想生气。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略显臃肿的丝绵,真是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自惭形秽。
  她自己心里一番山崩地裂,旁人倒是全然不知。许印娜还揶揄齐知礼:“知礼哥要带这位小姐去哪里?这大冷天的,怎么也不开车,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你说是不是……”她说到最后,已然是和江雁宁搭讪了。
  “我、我们是要去散步,所以……所以走着去。”江雁宁恨不得朝自己翻个白眼有点出息没有,看到人家优雅又漂亮怎么还结巴起来了!
  许印娜用一种带着八卦的求证眼神看齐知礼:“知礼哥,哦?”
  齐知礼倒坦然:“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还是算了,不要那样不识时务——哎,这样吧!知礼哥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不如你带着这位小姐屈尊上我家坐会儿。我来上海这几天呀,找了个师父学茶道,不如试试我的手艺怎么样?”
  齐知礼看向江雁宁,并不说话,只挑了下眉,但询问的意思尽数在了。
  江雁宁又不知这位大小姐什么来头,哪好做什么反应。
  许印娜看出他们的犹疑:“我哥不在,他去谈生意了,晚上准得上百乐门,都不知道弄到几点,放心,遇不上他的!”她又伸手去拉江雁宁,“走吧!我都好久没人一起玩了。”
  江雁宁被她的自来熟弄得有点尴尬,心里却也觉察出许印娜的可爱来,点了点头:“嗯。”
  1941年12月7日下午 14点05分
  大马路华懋饭店。
  小丫鬟搬出茶具摆好,许印娜将她轰进里屋,自己开始煮水纳茶。她主动提起那场争执:“知礼哥,昨天的事,我代哥哥向齐伯父道歉,他实在有些无理了。”
  齐知礼一向不太喜欢许印泉,故此并不打算在此话题上多做停留:“算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江雁宁有点好奇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问。
  “你呢,去美国的时间定了吗?”
  “定了,这月十二号,到时法国邮轮“图卢兹”号会从上海前往马赛,我本来还想在上海多住几日呢,霞飞路都没有逛仔细就要走,真的是心有不甘。”许印娜笑着用茶则把铁观音自茶桶中取出,“不过哥哥的意思是尽早过去熟悉一下环境,他也不打算在上海久留,打算把我这个***烦送走再回去。”
  齐知礼笑道:“听说London繁华得让人流连忘返,恐怕你去了再也想不起霞飞路。”
  “我看不见得。外国人白的白黑的黑,哪有留在自己国家好。”许印娜朝着窗外望了望,轻叹一声,“可惜……”后面的话没讲出来,但是谁都懂:可惜日寇铁蹄践踏疆土,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三人都说不出话来。
  齐知礼转了话题:“七月份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没来真是抱歉。”
  许印娜“哼”了一声:“知礼哥这是要给我补过一次吗?先说好,我要‘文都拉’的意大利蛋糕。”她把茶倒进品杯中端给江雁宁,笑问,“他一直这样非得等犯了错才弥补吗?”
  江雁宁又道谢又摆手:“不不,这我不了解,我和他才认识的。”她说着侧头看了一眼齐知礼,确认般地问,“是吧,才认识的吧?”
  齐知礼脸色不是太好看:“行吧行吧,就当才认识的吧。”
  许印娜一脸揶揄:“看来知礼哥对这个说法有异议啊。”
  “她说什么就什么吧。”齐知礼接过茶,“阿姐夏天的时候托人带了个Rolex的手表回来给你当生日礼物,可惜没赶上你生日,我本想下次到徐州再带来,如今你来了上海真是再好没有,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本是件欢喜的事,但眼下送礼之人生死未卜,收礼的人自然也开心不起来,道了谢后,三人一时无言,只好默默饮茶。
  门铃忽然响了。
  “印娜!印娜!”有人在门外叫,是个女声。
  “我嫂子。”许印娜起身。
  齐知礼讶然:“你哥又娶亲了?”
  “嗯。有一年了”许印娜扬眉笑了一下,“不过别担心,她和我同一条战线的。”她走去开门。
  门口的女人一眼瞥见屋子里的身影:“有客人?”
  “是,老朋友。”
  女人站在门口不走。
  许印娜说:“进来一起喝茶?”
  女人也不推辞,边走边说:“我还当你又溜出去了,楼下那两个真是阴魂不散。我……”话音戛然。
  江雁宁手一颤,杯中茶洒了出来——火车站的女人!
  电光火石间,两个人俱是心惊肉跳。
  许印娜还没注意到,嘴里还在嚷嚷:“我确实溜出去了……”
  齐知礼却已看出身侧人的反常来,正待要说话,江雁宁倒是先开口了,她对着女人笑了一下:“几天没见,差点认不出您。”面前人身着华服,莫说那一身价格不菲的织锦缎,就是领口襟上小小盘香纽都可看出手工繁复。
  女人坐下来,颔首:“当日多谢小姐出手相帮。”
  许印娜一头雾水:“嫂嫂和密斯江认识?”
  “见过一次,江小姐助人为乐。”女人连信是否送达也不曾过问,似乎并不想多谈的样子。
  “夫人怎么称呼?”江雁宁不好说自己拆了她的信件,沈彩霞这个名字照理来说她是不该知道的。
  “沈彩霞。”
  “江雁宁。”两人手握了一握。
  齐知礼注意到沈彩霞的服装发饰都极传统,全程也没有看他,料想该是位做派保守的女士,搭腔未必合适,他便状似不经心地换了话题:“对了,印娜,你去英国之后,可就能看上费雯·丽和罗伯特·泰勒的《魂断蓝桥》了,听说去年播了之后万人空巷,我可是神往已久。”
  许印娜来了兴趣:“我也在报纸上看过照片了,听说是个芭蕾演员和军人的罗曼蒂克故事。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阿姐前阵子看过,说再动人心弦没有……”话甫一出口,齐知礼脸上的笑僵了一僵。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他又挤出个勉强的笑,抿了一口茶,“这个铁观音真是不错……”
  许印娜自然知道,知慧的事犹如一根点燃的导火索牵在齐知礼心中,是随时可引爆,以至他情绪精神乃至整个人生震动的。她只能说:“知慧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沈彩霞似乎对这些话题并没有兴趣,起身退了出去:“既然客人在,我就先回去了。”
  余下三人又零零碎碎地聊了点无伤大雅的杂事,许印娜看出齐知礼心神不宁,齐知礼又觉得江雁宁情绪并不高昂,江雁宁则苦于沈彩莉的离开让自己无法问个清楚,三人心思各异,又吃了几杯茶便散了。
  出了门,江雁宁迫不及待讨伐齐知礼:“你刚才干嘛啦,我正要问沈彩霞信的事。”
  齐知礼哭笑不得:“你信也送到了,沈彩霞没事也看到了,还要问什么?别人的事情非要那么寻根究底吗?”
  江雁宁被他一说,也有些尴尬:“是啦是啦,我就是好奇……”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忘记在杭州半夜被查的事了?”
  江雁宁缩缩肩:“行行,我马上kill我的好奇心。”
  齐知礼对她笑了一下,但这笑有些敷衍,事实上他之所以阻止江雁宁的好奇心,更大程度上是不想和许印泉有过多来往,他一贯对这人印象不太好,去年听说许印泉的原配妻子溺水死了,想不到新太太已经娶了,全然没有通知齐家喝喜酒。这也勉强可以理解,但沈彩莉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塞信给江雁宁,是许印泉又包藏什么祸心吗,还是只是个巧合?毕竟那天江雁宁的出现也在意料之外,甚至连自己现身火车站都是情势所迫的临时决定。他想不明白,但没有必要再想,离许印泉越远越好,要不是看在幼年情分上,今天甚至连许印娜也不该来见,毕竟许印泉利用起人来那样不动声色,也许连印娜也浑然不知自己早成了线人。
  两个并肩往电梯口走,走道边某扇虚掩的门骤然从里拉开。江雁宁吓了一跳,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正是沈彩霞,她压低了声音:“能不能打扰两位十分钟?”她把门全然敞开,“屋里只我一个。”
  江雁宁有点怵:“不能站在这里说吗?”
  她眼神往走廊尽头瞟了瞟:“还是屋里说更方便一些。”
  “为什么?”江雁宁甚是不解。
  “那屋里聊吧。”齐知礼对江雁宁使了个眼色,跟着沈彩莉进了门。
  她倒两杯水搁在桌上:“两位与印娜妹妹是什么关系?”
  “家父与许老先生是旧识,我少时即与印娜相识。”他说到这里余光瞄一眼江雁宁,加一句,“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那想来同印泉也是好友了。”
  “印泉大我一旬,我俩并不十分相熟——倒是夫人,我与黄家往来不算少,却是第一次见您。”
  “我与印泉……交往不过一年,您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江雁宁忍不住开口:“许小姐叫您嫂嫂,我还以为……”她说到这里闭了嘴。
  但沈彩霞倒是毫不避讳:“许老先生认为我家境贫寒,高攀印泉。”即是无名分。
  江雁宁与齐知礼面面相觑。
  沈彩霞说到关键点上去:“上次托江小姐转的信……”
  “已转到了。”
  “给您添麻烦了。我妹妹……收信人还好吗?”
  江雁宁想起沈彩莉浓妆艳抹目中无人的样子,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起来……还好。”
  沈彩霞脸上的不安散了泰半:“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有劳江小姐。您稍等……”她起身进卧房,少顷拿出一个小木盒,掀开来是一支珍珠银簪,“我觉得这只簪子很衬江小姐,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江雁宁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
  齐知礼听在耳里觉得好笑得紧,还“举手之劳”,那天送完信回来吓得半死的不知道是谁。那两个人在一旁推让拉扯,齐知礼也不去过问。
  直到江雁宁“呀”了一声:“夫人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鞋子?”齐知礼闻言低头一瞥,果然沈彩霞只穿了双棉袜,看上去倒是厚实,可是这种天气,穿棉鞋也未必见得暖和。
  沈彩霞脸上僵了僵:“说来话长。”但她也并不说,只管把簪子往江雁宁手里塞,“我出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这簪子收下吧,我知道你眼下短发也用不上,但就当个纪念吧。”
  齐知礼也帮腔:“夫人的心意,那就先收下吧。”
  话说到这份上,江雁宁也不好再推辞,嗔齐知礼:“齐大少爷,你不劝夫人就算了,还要劝我受这无功之禄。”
  沈彩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看我真是糊涂,这么许久,还没问先生这么称呼呢。”
  齐知礼虽然心下略觉怪异:这都快走了,还有什么必要问姓名,但仍然据实以告,“姓齐,齐知礼。”
  沈彩霞抿着嘴,用力地笑了一下,颔首道:“是个好听的名字……”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她说,“屋里也没什么待客的东西,不好意思久留两位。但愿下回有缘再见。”
  委婉的逐客令正中江雁宁下怀,遂与齐知礼一同告辞。
  1941年12月7日下午 15点55分
  车上。
  出了饭店,齐知礼取了车送江雁宁回学校。
  一路上江雁宁还在说:“你觉不觉得沈彩霞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江雁宁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哪里都奇怪。”
  “别想了。回学校早点休息,功课记得看,不能落下,不然我不好向你们汪老师交待。”又想:恐怕你父母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知道啦!”
  “晚饭不陪你吃了,手上的纱布今天还没换吧,记得去换。”
  “是是!你是少爷做够了想当管家吗?”
  “若是你非要我管的话……”车停在学校门口,齐知礼侧身静静看着江雁宁,伸手将她发丝笼到耳后,轻笑了一声,“可以啊。”
  江雁宁满脸都是红豆的那种红,推开车门拔腿就跑,跑到校门口又回过头来,见车还停在那里,顿了步子,大概是有短暂的犹豫,随后她朝齐知礼挥了挥手,眼睛是眯着的,想来在笑。
  1941年12月7日下午 16点30分
  齐宅。
  秀春甫一见齐知礼就说:“少爷您可算回来了,知廉少爷中午来过电话。”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知道您不在就挂了。”
  齐知礼拨过去,知廉口气平静:“没什么大事,想和你讲我已说服二叔不交赎金的事,至于搜查方面,你大伯已动员多方力量,只要他们还在国统区,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
  知廉说话一贯甚少水分,他这样笃定,齐知礼心下稍定。他忽然想起那件事来:“听说日本不日要袭击美国,齐知廉皱着眉:“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齐知礼大略说了一下经过,但自己也有点怀疑:“哥,你说这是假消息吧?”
  “真假难辨,日本若是真要打美国也不是没有战略理由。不过这信来路不明的,正儿八经地分析未免……不过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连你都能知道,美国会不知道?日美要是真打起来,世界形势决计是不一样了。”齐知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即便可能是影响我们每个人的战役,我们却全都无能为力。这样的大事,不是你我能改变的——不说了,我还有事,再联系吧。”
  1941年12月7日晚 18点05分
  山野。
  天已经黑了。确切的位置齐知慧说不上来。
  四下是寂静的,静得令人心惊。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自己的身影长长地映在这枯黄的杂草地上。
  应该要走,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看得见世间的光亮才行,而不是留在这混沌的、分不清天地的旷野里。但她眼下真的无能为力,力气都像被掏空了,骨骼似乎都已被拆解,只余一堆瘫软无力的皮肉。
  自从绑匪几天前让一个被打伤的老太逃走后,为防暴露,他们带着她住到另一间离镇不远的草屋里。今天早上三浦去买干粮——为避免人多眼杂,向来是一个人去,另一个留下看她的。谁料三浦一走,渡边那个王八蛋就要对她不轨,挣扎间渡边竟然磕在桌沿晕了过去。真是天助她也,这是近十天来唯一的机会。
  从香港被挟持之后,渡轮过江到广州,匪徒多天日夜兼程,最后将她带到一间乡野的老宅子里,说实在的,那段时间还不算特别坏,除了那两个绑匪,还有一个持枪的道上人,另加了个老妈子在车上伺候。到了宅子更是多了个伙夫照顾,并没有受意料之内的苦。但数天后的某个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在颠簸的马车里,那两个绑匪显然是起了二心,不知在饭菜里下了什么毒,吃得她昏昏沉沉睡足二十个小时。自此她开始全然颠簸在路途上,一开始他们对她还带着一点仅有的克制,到后来动辄打骂。渡边也不是第一次起歪念了,都是三浦制住了他,三浦当然不是好人,他只是看出自己是个烈性子,怕她死了发财的黄粱梦一场空……没什么好说的,好歹是逃出来了。
  但这里也不是安全的场所,四下无遮无拦,他们若是一路寻过来,自己难保还能躲过一劫。所以她必须不停地走——即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方。头越来越晕,这两日她一直发着烧,在茅草屋里还有点药吃,尚能撑一撑,但眼下莫说药,连吃的都没有,肚子越来越饿。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会死在这里——齐知慧这样想着,眼前霎时连黑也看不见了……灰黄的草长到人的小腿,风一吹像海浪一样摇曳在这干枯的田野里,也和海浪一样,足以掩埋人身在其中的痕迹。
银河街十日谈

银河街十日谈

作者:舒妍类型:都市状态:已完结

华历2162年诸华国纷争四起,有一位海城的富商齐树新为筹措女儿齐知慧被绑赎金,走私瓷器,不料货轮沉没,齐家陷入破产边缘,为力挽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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