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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1-05-10 14:10:45

匪王2

匪王2 钟连城 著

连载中 张云卿朱云汉

匪王2该小说的主角和配角叫张云卿朱云汉,是作者钟连城最新为大家著作,已上架有书阁。张光文与张云卿本为同宗、同乡,所不同者,前者是武冈北乡富甲一方的富户,张云卿自小家境贫寒,早年还是张光文家里的长工。

精彩章节试读:

拙作《匪王》中写到,自从张光火一家被张云卿杀了后,他的弟弟张光文便发誓报仇雪恨,并做好了一切准备。民国十九十月,机会终于来到,其时,邓小平所率的红七军从广西过来,欲攻打武冈城补充给养,张光文便设下锦囊妙计,串通武冈县长赵融以抵抗红军为由,把张云卿骗入城内,然后借军阀陈光中之手除掉他。

接到赵融出兵保卫县城的通知,张云卿兴冲冲率领手下土匪进城。半道上遇到关月云,赶忙说:“关司-令,武冈县城金山银海在等着我们,赶快跟我们去,趁机狠狠捞一把吧!”

“满老爷,想要金山银海不难,你可得听我的。”关月云两眼骨碌碌乱转,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好一阵低声嘀咕。

张云卿听罢哈哈大笑,立即将亲信召过来,也是一阵低声嘀咕。那些亲信一个个眉开眼笑,大摇大摆开进县城。 

且说1930年10月24日,武冈城战斗十分激烈。红七军虽然只有四千人,但骁勇无比,战斗力比当年沈鸿英的一万大军更为强大。城内县衙里,张光文躲进县衙替赵融出谋划策,嘱其守在电报室频频向外呼救告急。第五天,终于和正在途中行进的陈光中取得了联系。陈光中在回电中称,部队已达隆回,正日夜兼程推进,最迟两天就能抵达武冈,令赵融务必固守。

第六天,城内守军和张云卿匪部凭借高大坚固的城墙拼命抵抗,甚至强迫市民搬运石块,居高临下用石块与红军对抗。

第七天早晨,陈光中电告赵融,大部队已抵湾头桥(离城十华里),同时,一架飞机也从芷江机场起飞。正午时分,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从西北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架飞机飞临古城上空盘旋一圈,向城南的红军阵地投掷炸弹。紧接着,迎春亭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赵融知道那是陈光中的先头部队已经来到,令亲信带他的手令去大开城门迎接陈光中。

张云卿见时机已到,立即按关月云之计行动,率匪众将县衙团团围住,逼赵融交出张光文。

赵融闻讯大惊失色,连问张光文:“我们该怎么办?”

张光文仰天长叹:“我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了!没有办法,天要绝我,只有死路一条。”说完两行清泪潸然流下。

衙门外又传来喊话声:“赵县长,我们是满老爷手下的手枪排,奉命来向你讨个说法。满老爷诚心与你交往,为何还要联合张光文来陷害我们?好好交出张光文便罢,不然我们开火啦!”

赵融此时保命心切,扫了一眼张光文,结结巴巴说:“这事与我无关……我被别人蒙蔽了……”

匪徒继续狂喊道:“你既是为别人蒙蔽,我们给你一次机会,把张光文交出来,就饶你不死!我们警告你,陈光中一时半刻到不了,货物库在我们手里,西南两道主门也在我们手里!”

赵融魂飞魄散望着张光文:“这……”

张光文惨然一笑:“赵县长,蝼蚁尚且偷生,我的性命,你拿去便是。只是我想提醒你,我死后,张云卿也不会放过你。”转过脸对邓联佳说:“老同学,你不要白白陪我送死,尽快离开这里。我有一笔钱埋在我哥哥的坟前,原是给打算给他们修葺坟墓的,现在用不上了。你拿去,或许能办一些事情,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说罢,举起快慢机在自己太阳穴打了一枪。

“光文兄——”邓联佳声嘶力竭哭喊,无奈张光文已经倒在血泊中……

衙门外的匪众开始进攻,邓联佳见情况紧急,不得已扔下张光文,手提双枪提醒赵融:“赵县长,有地方逃吗?我们不能等死!”

赵融反应过来,连忙说:“翻过后墙,那边有一个地洞!”

匪徒很快就攻了进来,打死了电报员和几名枪兵,发现张光文的尸体横在衙门内,独独不见赵融和邓联佳。

县城外,红军得知陈光中的大队援军已到,只好放弃攻城,开始有序地向南撤退。城内,张云卿眼见仇人已死,匆匆从西南两大主门离开,趁机将城里主要店铺抢劫一空。及至陈光中赶到时,张云卿已经远离县城。

此处按下张云卿如何志得意满不表,单说邓联佳随赵融从后院落地道逃出县衙门,一起躲藏在大炮台的民房里,直到城里的枪声完全停息才敢出来。在路上,他俩向路人打听,才知道红军和土匪都已离开,陈光中的部队已经进了城。赵融要回县衙门,邓联佳想起张光文还没有收尸,就对赵融说:“我身上的钱不多,能否借点给我,等安葬了光文,改日再奉还如何?”

赵融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愿借,实是手头吃紧。要不这样,我帮你问问衙门里其他的熟人。只是我也不敢保证他们有没有顾虑,张云卿是个有仇必报的大恶人,难保没有留下耳目……”

邓联佳明白赵融害怕报复,只得说:“那就不为难赵县长了,事到如今,只能胡乱将就了。”

二人分了手,赵融回衙门,邓联佳径直去到河滩平棺材店。他身上总共只有十个大洋,买了一副劣质棺材,请工人把张光文埋在大炮台的乱坟冈上。想想张光文一个富家公子,竟然落到这个下场,忍不住泫然泪下。他在坟包上做了记号,以便来年清明节祭扫。

邓联佳在城里夜不能寐,又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该回去看看。更想到如今张云卿得势,必然会来寻仇,当务之急是举家迁往外地。可惜自己一向大手大脚惯了,这些年张光文虽然给过他不少,一直少有积蓄。他禁不住怨恨起自己来:只知道讲义气帮朋友,从不想自己的后路,现在还要连累家人……

邓联佳越想越担心,高一脚低一脚往家里赶。他的家在下扶冲,离钟雪华家不到五里路。快到家时,院子里的狗都不认得他,把他当陌生人冲着他汪汪乱叫,实在不知如何向亲人们开囗。

狗叫声惊动了村里人,一位族伯把头从窗口探出来叫他的绰号:“肥肉啊,村里人都说你不回来了,怎么还回来了?”

“这话谁说的?这不是回来了!”邓联佳很尴尬。

“你回来干啥呢?”

“还用问吗?回来看爹娘。”邓联佳觉得族伯的话问得有点古怪。

“你还记得爹娘?我几年都没见到你的人影,你爹娘喝西北风去了,要精不肥的东西!”族伯生气地把窗户关上了。

“要精不肥”,是武冈骂人的土话,就是不文不武没出息的意思。邓联佳读过几年书,田地功夫生疏,早年没少被长辈叱骂。今天觉得族伯骂得有点蹊跷,来到门囗却见铁将军把守,连忙向邻居打听,才知道一家人早在七八个月之前搬走了。问搬到哪里去了,邻居吃惊说:“我们都以为是你接爹娘享福去了呢,怎么连你都不知道?”

乡下人讲究热土难离,全家人搬往外地,历来都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大事,怎么谁都不知道?他转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遭了张云卿的黑手?立刻转念又想:这不可能!七八个月前,张光文的实力还在,张云卿没能耐那样做……

他不甘心,接连问了几家亲戚,一连几天仍是没有结果。

囗袋里已经没有钱了,这才想起张光文临死交代过的话,于是离开扶冲往石背赶。

邓联佳到了黄桥乡石背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这里是张云卿的老巢耳目众多,清天白日的,邓联佳不敢露面,躲藏在山上又累又饿。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在一户人家的门囗偷了一把锄头摸上山。虽然带了手电筒,但不敢开。

张光火的坟墓在张家坟山,邓联佳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按说张光火有儿女,还过了六十岁,是该上祖坟的,但张家人见他失势,就以是“殇人”为由予以阻拦,只得葬在族坟地上。

此时天刚黑,正是家家户户喂猪或清点家畜的时间,谁也没有心思注意外面。邓联佳在昏暗中摸到墓碑,挖了约三尺多深处,挖到了稻草,再下去,锄头果然碰到了东西:一个不大的小木盒子,拈了拈,不沉。他不禁有点失望:就算里面装的全是黄金,也只有这么一点。

对面的狗叫了,邓联佳干脆无所顾忌打开手电。心想,就算有人注意这边,也当是坟山上的鬼火不敢出来。

离开石背,邓联佳向北走了三个多小时到高沙住进一家伙铺。到了房里,这才挑亮油灯把小木盒子打开。钱不多,只有三十块大洋。邓联佳在一阵失望之后又想:以张光文的为人,不会如此小气,何况还是亲囗承诺安排给他过日子的钱!正纳闷,猛看到盒子里面还有一张油纸。展看时,上面果然有字。字不多,就三个地名:扶冲;洪江又生春绸缎百货行;长沙大西门又生春绸缎百货行。

这是一张十六开的牛皮纸,上面涂抹着很厚的桐油,即便放在水里也不会受损,字迹也不会受潮模糊。如此慎重,可见张光文费尽了心机。那么他留下这几个地址是什么用意呢?凝视片刻,邓联佳很快读懂了这三个地名的意思:张光文在告诉他,如果回到老家扶冲找不到亲人,就去洪江,或者是长沙。他很快想到,洪江又生春是张家发迹的地方,张光文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把很多的钱埋藏在哥哥的坟前,分明在暗示三个联络地点。想到这里,邓联佳释然了,藏好了木盒就吹灯上床。

是夜无话,邓联佳睡到次日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出生入死接连奔波,他实在身心憔悴了。此去洪江道路崎岖,还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果呢。

就在这时,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他爹名叫邓集海,一辈子为人老实本份,他的前三个儿子跟他一样,用武冈话说,是“灯草都能缚住”的主。只有自己这小儿子不同,读书没能成气候,对田地功夫很不熟悉,经常跟乡村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来往,竟然还聚集到保长家里说他欺压百姓。保长恼羞成怒,好几次上门来威胁说,他如果胆敢再聚集刁民闹事,就捆到县衙门关起来,吓得他爹一个劲求饶,保证好好教训儿子。有一次邓联佳招待朋友,他爹气不过,当客人的面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年轻力壮的不作事,还算人吗?”

邓联佳见父亲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急忙把父亲推到外面说:“爹,你别小看这些人,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哪天发达了,你儿子也跟着沾光呢!”

邓集海愤愤地说:“看人看帽,看官看轿,就凭他们跟你这好吃懒做的交往,就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

不光是父亲这样看他,村里更是这样看他。眼看二十多岁了还讨不到婆娘,经人说合,娶了朱家名声不好的朱红萍。这朱红萍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两口子三天两头吵架,闹得四邻不安。有一次,村里有位长辈竟然当着他的面说:“男子三十不立家,树圆顶了!”

这是武冈一句最毒的赌咒,借用一株再也无法长高的老树来断定某一个子弟不会出息。这句话还是伤了他的心,于是离开了家乡,发誓不混出个名堂来绝不回家。

这以后,扶冲人再也见不到邓联佳了。村里人见他老婆朱红萍还是原来那样穿着一身邋遢衣服,今天向东家借油,明天向西家借盐,就故意打趣她:“你老公在外头发財了吧?”

“发财了,一副大棺材!老娘不跟他过日子了!”朱红萍受不了奚落,当天就离开邓家不知去向。

朱红萍离家出走很快被传开,成了扶冲人尽皆知的笑话。

民国十一年某日,扶冲来了一位张姓中年人,他自称是邓联佳的伙计,代“邓先生”给家人带回来一点生活费,并对邓集海说:“你们从现在开始,不必那么劳累,保管有吃有穿。”邓集海哭丧着脸说:“张先生,请你告诉联佳,他婆娘受不得穷走了,快让他去找回来!”

张先生吃一惊连忙答应,可是一直不见他回来。

消息传开,有人见邓集海每天还是起早贪黑种田,就打趣他:“你儿子发达了,叫你们不要做事,为何还和我们一个样?”

邓集海苦笑说:“他哪里发财了?不过是赚了几个小钱,你们不是不了解他,天生的轻狂人,没钱的时候还说他是财主呢!”

乡邻相信邓集海的话,理所当然又要嘲笑邓联佳。就在众人等着看笑话之际,没多久,老张又给邓集海送钱来了。

邓集海终于按捺不住问他:“张先生,我儿子到底在外面干什么?乡人都说他做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回家。”

老张说:“老伯啊,您的儿子是个正直人,从不作伤天害理的事,钱都来得正当,你放心花就行了。乡人说闲话不要紧,邓先生说,他还要为家乡办事,有架桥修路建庙的事就告诉一声,他会尽力而为。”

邓集海目瞪口呆地说:“我的天!他夸这样的海囗,让人家知道了,真还以为他开了钱庄,真会找上门来的!”

老张说:“邓先生虽不是开钱庄,也没赚太多的钱,他承诺过的还是能做到。”

邓集海哪里敢照老张说的去做,还一再嘱咐家人:“联佳这鬼崽子,你们不是不了解,说话从来没个高低,这话万万不能传出去,那会丢了祖宗的脸!”

邓集海虽然一再嘱咐家人,但话还是传出去了。正好扶冲要修一座桥,主事的找上门来,把他吓得躲出去。到老张来了的时候,主事的闻讯赶到,当面问要钱。老张回答说:“你们先搞个预算方案吧,需要多少钱,我向邓先生汇个报。”

乡人原本只打算建一座小石拱桥桥,主事的一听老张的囗气,就改变计划,除了建桥还要造凉亭,共计需要八百大洋。谁也没有想到,老张再次过来竟然送一千大洋!老张还对主事的说:“他手头正好有一千块钱,干脆都拿来。邓先生说了,今后家乡还有其他公益事情要办,他还会尽力,他只要求账目一定要清楚。”这事很快轰动乡里,人们对邓联佳的看法彻底改变了。主事的要老张转告邓联佳,完工后一定要他回家看看。

桥落成后,老张来了,但邓联佳没有回来。宴席上,主事的问起,老张说:“邓先生忙呢,他到武汉去了!你们哪里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赚的也是辛苦钱啊。”

主事说:“我们哪有不知道的,赚钱都不容易,你们邓先生做什么大生意?”

老张说:“谈不上大生意,贩卖一点绸缎百货而已,利润不多,有风险。其实他也想回家看看,可是眼下这世道,到处兵荒马乱的,一旦遇上土匪关羊,连老根子都没有了!”

“那是那是,我们理解邓先生!”主事的顺便将他抬举成“先生”。

邓联佳的三个哥哥可不高兴了,说弟弟发了财,他们没沾光。老张说:“这事我和邓先生讲过,他太忙,没放在心上,下次见面一定帮忙催问。”

大哥代表几个兄弟对老张说:“你告诉他,我们有手有脚,不会依赖他享福,到店里做份事情就行。”

老张满囗应承,但他离开后再没有下文,甚至父母的生活费都通过钱庄汇寄。就在仨兄弟不抱希望的时候,老张终于来了,声称是奉邓联佳吩咐,来接包括三个哥哥在内的全家人去外面过日子。

1930年10月下旬,邓集海全家老少十几囗人就这样离开了扶冲。刚过铜保山,就听到武冈城里传来密的枪声。老张对邓集海说:“老爷原地休息一会,我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张去了一阵回来对众人说,“城里在打仗,我们就不进城了,走山路也是一样的。”

邓联佳的大哥问道:“什么人打仗?”

“听说是红七军在攻武冈城。别怕,他打他们的,与我们不相干。”老张领着众人从西北方向直插雪峰山,也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几天后终于到了雪峰山腹地的洪江县,让他们搬进县城的一套院子,这才说:“到家了。”

邓集海打量着这套宽大漂亮的院子,对老张说:“屋子太大,会要好多租金,能省就省,帮我们另寻一个小点的地方。”

老张说:“请老伯放心,房子是邓先生特意给全家人买的。城里的房子不好买,合适的难找,为这我费了不少时间呢。”

听老张如此一说,众人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扶冲。

邓集海道:“谢谢你,真是为难你了!”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三兄弟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工作,大哥问道:“你老板打算安排我们做什么事?”

老张道:“不急,好好休息几天,反正有事给你们做。”

第三天,老张领着邓集海和他的仨个儿子来到县城大街上,指着一个规模很大的店铺说:“老爷,这是邓先生的铺子,以前都是我在打理,现在就交给你们了。”

仨兄弟喜出望外,认真看时,才知道店铺的名称叫“又生春绸缎百货行”。进入店内,老张向正在站柜的店员介绍说:这是邓先生的父亲和哥哥。店员们一听是老板来了,一个个变得恭敬异常。

经理引领邓家人来到后面的客厅,然后很殷勤地向他们介绍店里的生意。末了,老张对邓家父子说:“我的使命就到这里了,账目都在账房手里,你们随时可以去查。至于生意方面,慢慢就会熟悉的。”

这时,邓集海忍不住问道:“联佳什么时候来这里?”

经理答应说:“我们在这里多年,还没有见过邓先生呢!”

邓家父子面面相觑,老张忙说:“是这样的,邓先生虽然不是很赚钱,但场子铺得很大,这里只是一个小店,长沙、武汉的大店都顾不不来,暂时抽不出空来这里。”

邓集海不满地说:“我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他总得照个面嘛,他自从赌气离开家乡,我们还没见过面呢!”

老张宽慰道:“这个您放心,他会过来一趟的。”

又是几天过去,这天一早,老张过来了。邓集海把老张引进客厅,指着一张椅子说:“老张,请坐!”

老张仍然站着不动:“老伯,这边的账目已经交代清楚了,店里的事你们也熟悉得很快,不知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邓集海不解地看着老张:“你的意思……?”

老张道:“哦,没有别的意思,如没有什么事,我这是来向你们告辞的。”

邓集海道:“有件事我正要问,你说过联佳会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过来?”

老张道:“老伯请放心,邓先生过几天就到。在下今天向你们告辞,还有一事要交代:等邓先生来了,麻烦您老转告他,就说事情按张先生开给他的单子去办就行了。”

邓集海不解地说:“什么事情?”

“生意方面的事,老爷只要按我的原话转告他就会明的。”老张说完就告辞了。

再说邓联佳离开高沙,经天子山入雪峰山驿道,不出三天就到了洪江县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他很快找到了“又生春绸缎百货店”。一进门,最先看到他的是大哥,大哥喜出望外地说:“小弟,你终于来了!爹在后面客厅,他可想你了,快去看看。现在客人多,忙完了我就过来。”

邓联佳见店里的客人很多,二哥、三哥甚至忙得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按照大哥的指点来到客厅,正在抽水烟的父亲看到了他,因为激动,儿子叫他也不知道答应,很久才出话来:“联佳啊,你一走就是好多年,也不回家看看,你到底是啥原因呀!”

邓联佳说:“爹,请您不要怪我,儿子是发过誓才出去的,这些年在外头仅能糊口,回家去怕被人笑话……”

邓集海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一遍道:“你……没有发财?”

邓联佳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做生意没有本钱,上哪里去发财?”

邓集海见儿子说话认真,不像是跟他开玩笑,遂道:“联佳啊,如果你没发财,这就怪了!这些年,有人用你的名义给我们家送了不少的钱呢!”

邓联佳觉得父亲的话十分蹊跷,待父亲说了前前后后的经过,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无感动地说:“爹,儿子哪能赚到那么多的钱?那都是张先生给你们的!”

“你说的是哪个张先生?”

“我的中学同学,你见过,毕业那一年来过我们家,就是家里很有钱的那位。”

邓集海想起来了:“是黄桥铺的那位?”

“正是他,叫张光文!”

邓集海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他跑腿,他给我的工资都用完了,没有想到,他还瞒着我给家里送钱来。”邓联佳说着就两眼润湿了。

邓集海也惊诧异常:“好人哪!联佳,看来你的选择没有错,正如你说的,交上好朋友,硬是比老老实实种田有出息!”

“爹,唉,这个张光文,接济你们已经了不得了,还把这么大的一个店铺送给我,叫我怎么才能报答呢?”说了一阵话,邓联佳眼睛看着外面说:“爹,店里的生意什么时候闲下来?”

邓集海明白邓联佳的意思:“你的哥哥一下子不得闲,要到下午进城的乡里人离开以后才有空。你不必等他们了,快跟我回家去,你娘好几年没见你了!”

邓联佳随父亲回到家,与母亲相见,少不得又是一幕感人场面。下午四点多,三个哥哥回来了,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大家都嘘唏不已。

邓联佳突然想起一件实情来,就问父亲:“爹,那个张先生长得什么样子?”

邓集海道:“中等个、四十来岁,也是黄桥那边的囗音。”

“头发很少是吗?”

“没有错,是个秃顶!”

邓联佳松了囗气:“他是张家的仆人,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我们叫他细狗。他还在洪江吗?”

“在你过来之前就走了。哦,我差点忘记了,他走的时候给你留了话,说是有什么事情要按张先生开给你的单子去办。”邓联佳一愣,立即想到张光文留给他最后的那个地址。邓集海见他很久没有说话,问他说:“细狗说的那个张先生,是不是张光文?”

邓联佳:“是他……”

“他开了什么单子给你?细狗说是生意上的事……”邓集海见儿子只简单说了一个“是”,就不再多问。

又过了几天,邓联佳换了一身行头,来到他房里说:“爹,我要出去一趟,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邓集海从那天的谈话已经猜到儿子要出远门,因此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他点头说:“你去吧!好好替张先生办事,除此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报答他。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这里有我,有你哥哥……”

邓联佳虽然不知道此去将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他,但隐隐预感到,从此后他的人生将会有一种意想不到的际遇。

辞别了家人,他一路风尘仆仆,数日后到了长沙,并很顺利地找到了又生春绸缎百货行。货行位于繁华的大西门,临街,规模宏大。入得门来,但见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自从与张光文相识,知道张家富有,只是没有想到在长沙还有偌大的一份产业。

有许,一位店店员模样的人过来问他:“先生要办什么业务?”

邓联佳道:“不办业务,来找人。”

“先生要找谁?”

“也不知道该找谁。是这样的,我姓邓,是张光文的朋友,是他要我过来的。”

店员打量一番邓联佳:“你是从武冈过来的邓联佳先生?”

“在下正是。”

店员立即客气起来:“邓先生啊,你总算来了,大家都在盼你呢!”

邓联佳见这店员带着一副眼镜,就问他说:“先生在这里干哪一行?”

“发货的,请邓先生以后多关照。”

“好好干,没问题,你们这里谁在当家?”

店员道:“张先生不在时,都是账房先生作主。他可是个能干人,张先生特别相信他,邓先生,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邓联佳跟着店员往里走,内面很深,几乎和乡下大财主的院子一样大,在省城里占据着偌大一个场地,光是地皮资金产就大得吓人!一路上,店员向邓联佳介绍,账房先生名叫姜定要,叙浦县人,也是读书人,在军队当营长时与张光文相识,离开部队后被聘为“又生春”的账房。经过几间堆满百货的大仓库,店员在一间房子的门前停下,回头对邓联佳说:“到了,看在不在屋里。”

店员敲门,里面回应:“进来——”

门开了,里面书案后面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店员向他介绍说:“姜先生,武冈邓先生来了。”又对邓联佳,“邓先生,我回门面去了。”

店员才出门,姜定要已来到邓联佳前面,抓住他的手说:“啊呀,我被张先生骗了,他说你一来就放我走,我问你什么时候来,他说马上,谁知这‘马上’是几个月啊!”

邓联佳疑惑道:“我来了,你就走?”

姜定要说:“是这么回事,我早就有个打算,回老家开个绸缎百货店,张先生也答应,说好是二个月前就走的,张先生又留下我,说等你来了才能离开。”

邓联佳从姜定要的话里听出是让他当账房,心想自己的数学很差,就恳切地说:“张先生他应该知道,我是管不了账的。”姜定要说:“你只看账本就是,就是看不懂也有人教,行里有好几个会算的,都是长沙有名的铁算盘!”

邓联佳放下心来,试探着问到:“张先生的事,你听说了吗?”

“才知道,天妨英才啊……”姜定要说完就难过得眼睛红了。

邓联佳又问:“那以后谁是这里的东家?”

姜先生道:“邓先生真会说笑话,你就是东家啊!张先生走时,曾把大家召到一起,向大家说了内情。”

“什么内情?”

“他说这家货行,你才是真正的老板,这些年他只是代你打理,他还能回来就罢了,如果回不来,你一定会来,那时把这里的一切交给你。邓先生,你怎么啦?”

原来邓联佳听到此处,已经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往下掉,为了不在外人面前失态,他强忍住说:“没什么,你一说到光文,我就忍不住,我是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去的……”

“唉……可以理解。哦,今天我们不说他吧,邓先生远道而来,先休息要紧,还有好多事等着做呢。跟我来,张先生走之前,连你的住房都安排好了,看来他是抱定必死的决心。”姜定要见邓联佳又要流泪的样子,连忙打住,“你看,我又说到他了……”

张光文为邓联佳安排的房子在后院,房里的所有家具及床上用品全是新的,陈设极尽奢华。看到这情景,他强忍着悲痛,等姜定要一走,就掩上门蒙着被子抽泣……他很想哭一场,但这样的场所他不敢大哭,怕员工听了去……

从第二天开始,姜定要领着几个账房先生向邓联佳交代账目,一连十天,才算理清了头绪。这十天来,他除惊愕还是惊愕,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他不相信张家如此富有。从账目上看到,省内百分之六十的绸缎、百分之四十的洋布、百分之三十的百货都出自这里!在长沙城里有十家分行,除此外还拥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船队,每隔一天就有一艘满载绸缎百货的货船到岸,保证不会断货,保证远道而来的各地经销商不会去别的地方进货。这里的生意,用“日进斗金”形容是恰如其分。

账目都清楚了,姜定要向邓联佳告辞。他在又生春进了不少货,邓联佳为了感谢他这些年的辛苦,除了这第一批货打了对折,还给了他一千大洋的红包。姜定要没有想到邓联佳出手比张光文还要大方,感动异常地说:“以后除了我店里货都来这里进,还要介绍叙浦县其他的店家过来!”

邓联佳道:“姜先生,不瞒你说,从现在开始,我开店子的理念可能有点变化:以交友为主,赚钱在其次。叙浦离武冈很近,同在雪峰山,称得上是真正的老乡,希望你带新朋友过来。请你留意,我最喜欢带队伍的朋友!”

姜定要立刻心领神会:“张先生在的时候,也曾这么交代过。我那里还真有不少这样的朋友,有机会来龙潭做客。”

邓联佳把姜定要送到车站,分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姜先生,光文先生身边有个人,你认得吧?”

姜定要道:“张先生身边的人很多,不知你要问的是哪一位?”

“就是他最亲信的人,别人都叫他细狗。”

“很熟,我们都叫他老张,他怎么了?”

“这些天一直没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到外面收账去了,哦,他出门时还要我转告你呢,说他办完事就会回来,你看,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

“没什么,随别问问。姜先生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

邓联佳离开车站,他没有回家,而是骑着沿湘江向南走。自从接手了这么大一份产业,他心里堵得难受,像是身上背负着几座大山,他被压得快要崩溃了,当务之急是缓解压力。

越往前走,路上行人越稀少,过了大椿桥,邓联佳一甩鞭,马就一路狂奔起来,终于到了没有人烟的南郊,他迫不及待的从马背上滚将下来,在开阔地上歇斯底里狂奔呼叫,尽情发泄。待到筋疲力尽,心里也好受多了,然后烧纸钱、焚香,面朝家乡方向连叩几个头,含着泪诉道:“光文兄啊,你太高看我了,我是个没有大本事的人,你却把这么大的重任交付给我……我好惶恐,连你都没能斗过他,我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呜呜——光文兄,如果你在天有灵,就助我一把吧!让我在有生之年杀了张云卿,完成你托付给我的使命,呜……”说着忍不住泪如雨下,趴在地上直哭得昏天暗地……

邓联佳回到大西门家里的时候,已是傍晚。一到家,厨房立即为他摆上丰盛的晚餐,但面对品种繁多的山珍海味,他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就回屋里休息。曾几何时,这种生活一直是他向往的,一旦拥用,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支烟才抽到一半,屋里有人敲门,他掐灭烟蒂回应道:“有事情明天来吧!”

外面的人没有走,却推开门进来了:“邓先生,是我。”

邓联佳没想到来人是细狗,忙起身相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是来汇报账目的呢!”

“回来一阵了,来找过你,他们也不说你送人去了。怎么了,遇上什么伤心事?”细狗看着邓联佳红肿的双眼。

邓联佳一声长叹:“光文兄一定是看走眼了,我邓联佳何德何能,能够替他担当如此重任?”

细狗明白邓联佳为何事哭了,很久才说:“这担子他不给你,还能给谁啊?”

邓联佳的泪水又不争气了,很久才止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武冈?”

“有事吗?”细狗看着邓联佳。

邓联佳点头:“方便的话麻烦你去一趟洪江,什么事都不要瞒他们了,没有这必要。”

细狗想了想点说:“行,就照你的意思办。”

“今后,我的事就不用他们过问了,就当我已经不在……从现在起,我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我自己……对我来说,除了使命,亲情、生命都不重要……”说着,他的鼻子一酸又忍不住了,紧紧咬住嘴唇,平静下来后,不好意思地冲细狗一笑,“你看,我就这样的出息……”

细狗看着邓联佳才被咬出鲜血的嘴唇,动情地说:“不!我知道光文为什么选择了你,现在我才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邓联佳从悲伤中醒过来,吐了囗气说:“你一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我们好好商量复仇大计。”

邓联佳没有等到“过几天”,第二天就来到细狗房里与他商量。商量的结果是用“齐头并进”策略:长沙这边,货行的生意保持现有状况不再图发展,所得利润全部用来打点,广交事务界要人,有机会就借助他们的势力消灭张云卿;武冈那边,仍然保持与易豪的联络,伺机一起对付张云卿。

事情商妥后,细狗回了一趟武冈。一个月后,他回来向邓联佳汇报:“易豪处我已经衔接上了,他很钦佩你的侠义品格。他说,无论海枯石烂,杀弟之仇不会忘,张云卿永远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他很高兴与我们结盟。”

这一点邓联佳早料到了,随即又问到:“那个事替我办了吗?”

细狗点头:“你家里人很开通,特别是邓老爷,他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为你的决定感到欣慰。”

“我几个哥哥没说什么吗?”

“他们说,为了全家,只是亏了你一个人。”

邓联佳点头:“算他们还有良心,我也算对得起家人了。话又说回来,为家人作出牺牲也是应该的,只要他们识好歹就行。还有一事也要放在心上——”

“什么事尽管吩咐。”

“光文兄死的很惨,死后我也没能好好安葬他。我把他埋在大炮台的乱坟岗,幸好在坟头做了记后,我想让他归葬魂归故里。”

“这事我去办!”

邓联佳摇头:“现在不行,张云卿耳目众多,为安全起见,等平静下来再说。到时我会回去一趟,你要做的事,就是请风水先生择好地,要请外地地仙,不能惊动当地人,最好是晚上进行。”

“我明白。”细狗连连点头。

次年清明前夕,邓联佳、细狗一起回到武冈,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高价请人把张光文的坟墓从大炮台迁回石背老家。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这到了民国廿二年岁末。按历年规矩,邓联佳都要在年关回武冈一趟,采购家乡特产带到长沙给旅居长沙的武冈军别人人拜年。事情办完后,他又来到枫木岭拜会易豪。他给易豪带来的礼物是绸缎、布匹,凡属头目,都按官阶赠送二到十段不等,马弁则每人一套洋布,让寨子里的人都穿上新衣服过年。易豪很感动,拉着邓联佳的手说:“联佳兄太客气了,年年想得如此周到!”

邓联佳说:“都是自采的货,值不了几个钱,一点心意罢了。”邓联佳送了礼就要走,无奈易豪非要留他过夜。是日无话,次日上午,邓联佳与易豪正在议事厅说话,忽有马弁来报,说是有客人来访。

易豪回去一会又兴冲冲回来,一落坐就问邓联佳:“邓先生,你猜是什么人来了?”

“我哪里能猜得出,你说是谁来了?”易豪不说,只把一红纸包呈上来,取联通佳一看吃惊道:“这么说,张云卿从贵州回来了?”

易豪点头:“送请柬的是他的马弁张钻子。幸亏我把你留下了,我是个没主见的人,想问问是去还是不干去?”

邓联佳道:“你的想法呢?”

“我宁愿与鬼在一起,也不相见到张云卿,何况还要与他同桌吃饭!”

邓联佳想了想:“张云卿明知你跟他有杀弟之仇,一回来就给你发请柬,这其中必有目的。”

“他有什么目的?”这正是易豪琢磨不透的地方。

“我看,他的目的是试探你。”

“试探?那么我该不该去呢?”

邓联佳沉思片刻说:“张云卿诡计多端,还别看这简单的邀请,里面却透着他的心计。”

“有什么心计?”易豪的心提到嗓子眼来了。

“他刚从贵州回来,对你的心思他一无所知,当然是借这次宴请摸底:如果你不去,他就知道你把当初的三家结盟根本没当回事,他会一如既往对你加以提防;如果你应邀前往,他也认为这不是你的真实意愿,可能是有了某种图谋才来麻痹他。”

易豪很有同感地点头:“没错……那么我该如何做?”

“你派一个人代表你去。”

“很好,就让杨相斌代我去赴宴!”沉静有许,邓联佳突然长叹,叹罢眼泪双流。易豪不安道,“邓先生何故伤心?”

“我太没用了!这么多年过去,仍是一事无成,这仇何日才能报啊……”邓联佳仰头望天。

“邓先生若这样说,我易豪更加无地自容了!光文才死了三年,你知道我弟弟死去多少年了吗?这里我提醒你记住一句话——欲速则不达,如果你能做到,离成功就不远了。道理我懂,就是做不到,所以才没有成功,我希望你不要步我的后尘!”

“欲速则不达……”邓联佳认真玩味着。

“没错,这是真理!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没有那样做,而是急于求成,结果让仇人时时刻刻提防我,这仇还能报吗?你要吸取我的教训,沉住气,花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等待一个最佳时间,一出手就置他于死地!”

邓联佳点头。离开武冈后,他越想越觉得易豪说的话有道理,可是真要做到确很难——每天,只要他独在一处,就觉得后背有人在催促他尽快去报仇……

时间一天天过去,报仇的事却没有一点眉目。这些年钱花的不少,结识的军别人人也有很多,但没有一个可靠。最苦恼的是,除了细狗,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打商量的人,但细狗毕竟只是个工人,除了办事可靠,几乎不能帮他谋划。经过这许多的观察、测试,在交往的众多友人中,叙浦的姜定要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1938年10月,姜定要来长沙进货,邓联佳把他请到房里,将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姜定要半天才回过神来,嘘唏不已道:“这样的事原以只在书上有,没想到竟发生在我的身边!你能对我推心置腹,可见你不把我当外人。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姜某虽然没有你那样的侠肝义胆,但‘义气’二字还是认得,为了不愧你对我有信任,说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邓联佳于是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及遇到的困惑说了出来,然后叹道:“事到今天,我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姜定要道:“听你说了这么多,邓先生择定的目标很大,似乎这些人都可以帮你,现实是到头来没有一个可靠……”

“正是如此,姜先生说到点上了!”

“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如果只择定一个目标,是不是……”

邓联佳恍然大悟:“是啊,我早该如此做了!姜先生,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姜定要道:“还有一个建议——以后我们不要再先生来先生去的,多分生!”

“你这建议太好了!”邓联佳立即改称呼,“定要兄,你觉得陈光中如何?”

姜定要说:“陈光中有他的优势,第一,实力雄厚;第二,他与张云卿打过多年交代,有经验;第三,张云卿曾经几次让他下不了台,他应该是很愿出面的。”

“定要兄的意思,就定他可以了?”

“我只说了他的优势,还没说缺陷……”

“他有什么缺陷?”

“太多的缺陷还真是找不出,只有一点——他现在和R国人走得很近……”

邓联佳断然道:“ 这个绝对不成!我报仇是为了尽朋友道义,如果找他,就是违背民族道义了!”

姜定要点头说:“联佳兄果然是条爱憎分明的汉子,你这个朋友我没有白交!这事就交给我,但不能急,要假以时日。”

邓联佳道:“没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

时值抗战艰难时期,姜定要走后没多久,中国***指挥的武汉会战失利,武汉的机关、工厂,以及大批难民和伤兵涌入长沙,使当时30多万人口的长沙城骤增至50多万。加上以前长沙作为上海、南京等会战的后方,积累了许多战略储备,商业也很繁荣。邓联佳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在这赚钱的大好时期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停止进货,将船只全部***,进货改为托运。这令货行员工特别是细狗很难理解,劝阻也无用。

长沙货行的货物处理完后,所有员工全部迁往邵阳。到了邵阳,生意当然远不及长沙,甚至仅能唯持开支。这时,行里的员工少不得要抱怨。邓联佳说:“大家放心,别说现在还能唯持,就算唯持不了,工资照样一文不少!长沙开战是早晚的事,你们都是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的家中顶梁柱,一旦出事,我如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

众人听到,才明白邓联佳的良苦用心。

是年11月中旬,外界传来消息:11月13日,长沙文夕大火,全城所有的房屋、店铺全部变为灰烬!又生春的员工闻讯后在庆幸的同时,无不钦佩邓联佳的远见。当时反对强烈的细狗也主动对他说:“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若不是作出这样的决定,偌大的一份产业已经化为乌有了。光文一直说我是个鼠目寸光的人,看来一点没冤枉我——惭愧,惭愧……”

邓联佳没有庆幸的感受,只是松了囗气:“不是我有什么远见,实在是我唯恐负责不起,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你想想,一旦这份产业丢了,我凭什么替光文报仇?这条贱命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人在做,天在看,这是老天爷同情光文啊!长沙那边可能还在打仗,不知道何时能来静下来,真想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细狗道:“这事交给我,就算长沙不能去,宁乡、浏阳有不少熟人,向他们打听一定能问得到。”

邓联佳想了想说:“那就只能这样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您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遇上了打仗,我一个老百姓,别人不会拿我怎么样。”

细狗走了没多久,叙浦县的姜定要来了,也知道了长沙那边的消息,一番祝贺后就向他使了个眼色。邓联佳明白是那个事情有了眉目,便请他进房,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好消息?”

“你的事可以托付一个人——李精一,听说过吗?”

邓联佳点头:“也是我们武冈人,一直在军界——他和你有交情?”

姜定要点头:“是军校同学,现在已经是少将师长。”

“有把握吗?”

“人已经回到湖南,明年正月十七他父亲七十大寿,届时他肯定回家……”

“这倒是个好机会!”

姜定要见邓联佳同意了,就说:“那就这样定了,到时我们在洞口镇会面。”

姜定要与邓联佳约定,进了货就回去了。

一个月后,细狗回来了,他赶在R国人末占领长沙之前进了城去到货行。邓联佳听说货行的房子只烧了一半,就长长地舒了一囗气:“看来真是老天眼,等到战-争停了再回去修葺一番,估计要不了多少钱。”

转眼间到了1939年春节,过完元宵节,邓联佳备好礼物带了细狗回武冈给李精一父亲祝寿。

正月十六下午,邓联佳主仆二人赶到洞口镇,与早已在此等候的姜定会合。

武冈风俗,祝寿送礼多在生日的前一天赶到,礼品以布匹、猪肉为主,大方的会动用数人肩挑手提——当然也少不得放鞭炮,放一万响就算是大方的了。

姜定要见邓联佳只带了细狗在身边,他皱了下眉头问到:“打算送什么礼?”

细狗用手拍了拍扛在肩上的寿屏说:“在这!”

姜定要拿下寿屏,用手揭去表一层油纸,然后吃惊地看着邓联佳:“不止十斤重吧?”

邓联佳淡然说:“用了十三斤一两五钱三分六毫材料。”

“我的天!你出手太重了!”姜定要咂舌道。

“这事还得保密,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邓联佳叮嘱。

“明白。”姜定要说着仍然把寿屏包上交给细狗,“我已经和李师长说了,二位跟我来。”说着就在前面带路。

到了李家大宅,负责接待的家屋长见客人只带了一块寿屏,居然还没放鞭炮,自然也不重视。这时恰好李精一出来,客套过后,姜定要对他说:“李师长,邓先生送给寿公的礼物容易损坏,得由你亲手放置。”在交付时,又重重的在李精一的手背上捏了几下。

李精一离去一会,回来时果然对邓联佳客气有加。正欲陪着说话,无奈外面鞭炮响了,只好说:“失礼,失礼,你们先安心住下来,别着急走,我忙完了详谈。”

姜定要与邓联佳打了声招呼也起身走了。

正月十八,李精一送走了所有客人,这才回过头把邓联佳叫到书房,开门见山地说:“你的事,姜先生都跟我说了。张云卿的恶名我早有耳闻,就算不为你的事,为家乡父老也该对他下手。只是眼下国难当头,如果没有充分理由,抽出队伍来对付他,也得不到上峰批准,这一点,我相信邓先生也能理解。”

邓联佳道:“理解理解,我这次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要李师长记在心上别是。”

“这两天我想过了,明天我去城里找县长和刘异谈谈,看能不能把张云卿招安,若同意了好说,若不同意,就以他扰乱后方、破坏抗战为由出兵。你说行不行?”

“行!太好了!”邓联佳有点喜出望外,他没想到李精一会如此爽快。

这个李精一,别号尧生,湖南武冈洞口镇人,黄埔军校第二期炮科毕业,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七期毕业。曾历任国民革命军排、连、营、团、旅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任第四十九师副师长、师长。1939年初任第九战区第六游击挺进军司-令,第二纵队司-令官。

话说邓联佳回邵阳没多久,就传来好消息:张云卿慑于李精一的威力,不得不答应接受招安。

1939年5月,***四十九师师长李精一以抗日战-争艰难时期急需兵力为由,将张云卿部编为该师直属“志愿兵营”,计六百人枪,张云卿任营长。姜定要也自告奋到李精一部任营长,以便伺机对张云卿下手。

话休絮烦,却说张云卿走后一晃几年过去,其时抗战已经由战略相持进入到战略反攻。邓联佳在经营生意的同时,一刻没有忘记关注李精一那边的情况,无奈战事频繁,消息闭塞,他几乎得不到有关张云卿的消息。

1945年3月,已经多年没有露面的姜定要突然出现在邵阳又生春货行。一见面,邓联佳对方的表情已经猜测到了,没想到果然应验。

原来,张云卿到了李精一的部队,似乎已经觉察到有人暗算他,时时处处防范,数名心腹从不离左右,下手的难度远远超出了姜定要的想象。这些年来,他虽然想了不少的办法,却一直没有机会。

听到此处,邓联佳安慰道:“他并非察觉有人要暗算,是他亏心事做得太多,在老巢他都是这样,何况到了外头。所以事前我提醒你,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寻找机会。”

姜定要长叹:“我吃亏正在这上面,对待这种人不能用常规手段,我应该提前下手,哪怕与他同归于尽也好!”

“这就没必要了!我可以选择同归于尽,你没有这义务,如果你出事,我如何面对你的亲人?不要急,我还是那句话——从长计议!”

姜定要痛苦地摇头:“没机会了……”

“此话怎讲?”

“他……已经离开李精一了。”

邓联佳大惊失色:“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事后我们才知道,为了那一天,他整整谋划了五年,李师长以为这么多年过了一直没事,不曾想稍有大意,他趁着在昆仑关与R国人打败,率部脱逃了……”

邓联佳顿足嘘唏道:“他这是故伎重演。当年在陈光中手下,他也是这么逃脱的。李师长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想千刀万剐了他!”

邓联佳松了囗:“这就好!”

“不好啊……”姜定要突然哭了起来,“我没用啊,不光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也害了李师长,呜——”

邓联佳了:“定要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是我出主意把张云卿弄到李师长的部队,谁想,他到了部队仍然是匪性不改,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民愤极大,一与日军打败还没接触就溃不成军。不仅如此,他还动摇军心,致使李师长在柳州大战中惨败……”

“李师长何不找他算账?”

“人算不如天算啊。李师长接到蒋先生召开柳州会战总结会议的通知,他正是趁此机会开了溜。在这个会议上,共方代表叶剑英提出:四十四师师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维国法、正军纪!”

“后、后来怎么样了?”邓联佳大惊失色。

“我得到这个消息就回来了,也不道情况如何,估计不会有好的结果。”

邓联佳十分不安:“这事与你无关,全是我的责任……但愿李师长不要有事,否则我更于心不安啦。”

姜定要情绪稍定,就从囗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邓联佳:“联佳兄看看这个……”

邓联佳不解:“这是什么?”

“是这几年我不在店子里,我的伙计说货都是你发过去的,我现在才知道一直没付款,这里是我们列出的单子,联佳兄觉得没问题就把钱付了。”

邓联佳一把扯碎账单,生气地说:“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冒着生命危险帮我办事,一点点货款还要付账,岂不是要置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事没办好,还惹出***烦,叫我如何好意思……”

“你已经尽了心,事情没成,那不是你的责任,是张云卿命不该绝。好比当年荆轲剌秦王,世人并没有因为失败,而不承认他是英雄啊!”

“完全是两码事!”

见姜定要态度坚决,邓联佳转了个弯,货物按进货价格结算。

姜定要一走,邓联佳突然觉得整个身躯空荡荡无一物件,这才意识到多年的期盼和希望至止完全落空!他掩上门放声大哭:“十五年了啊,至今一事无成,这叫我如何向光文全家的在天之灵交代?这样的计划落空了,不知何时才有第二次机会?呜……”

从此,邓联佳的心境跌到了最低谷,很多时候他难抑止住内心的冲动,甚至远赴武汉、上海寻找杀手,无奈对方因对武冈不甚了解而不愿接手。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易豪的话在耳边回响:报仇不难,难的是能不能沉得住气……

1945年八月,抗日战-争胜利,邓联佳返回长沙,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复整理,货行又重新开门营业。为了牢记使命,他将又生春更名为“恩公绸缎百货行”; 为了能沉住气,他上岳麓山麓山寺的灵悟大师为师,学习念经。

1946年6月,国共内战爆发,不出两年***兵败如山倒,很快就失去了半壁江山。

1948年初冬季节,邓联佳手持佛珠正在书房闭目念经,有仆人来报:“姜先生来了。”

“有请!”邓联佳刚睁开眼睛,姜定要已经来到身前。

“联佳兄好虔诚啊,莫非已经进入四大皆空的境界,把不该忘记的事情也忘怀了?”

邓联佳的脸倏地红到脖子根,急道:“姜兄啊,我学习并非真心要达到忘掉一切的境界,无非是为了沉得住气!连你都不理解我了,教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

见邓联佳真动气了,姜定要忙道歉说:“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为人坚忍,我难道不了解?”

邓联佳掩上门,为姜定要倒了一杯茶:“这次来有何见教?”

“哪敢说见教,只是有点想法而已。联佳兄对眼下的局势做何评估?”

“哪需评估,这局势已经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要改朝换代了……”

“这对你不利啊,”姜定要四处打量,“一旦共产党得了天了,他们对你们这些……”

邓联佳明白姜定要的意思,认真说:“钱乃身外物,我从没把自己当成富人,事实上我也是为人代管,除了使命,连区区性命都不是我的!”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说……”

“听姜兄的囗气,莫非……?”

姜定要点头:“目下确实有一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邓联佳似有所悟地说:“你是说,用共产党对付张云卿?”

姜定要咧嘴一笑:“联佳兄果然是个明白人!”

邓联佳道:“这个确实是条好路子,只是叫我去哪里找他们?”

姜定要认真起来:“我从广播里听到,共产党很快就要打过长江,这边的地下党肯定会提前作准备接应。你是一方富商,到武冈就更不用说了,你不用去找,有人自会主动来找你!”

“会有这个事吗?”邓联佳有点不太相信。

“肯定有!没准他们已经在接近你了,只是你没觉得而已……”

邓联佳打量着姜定要:“莫非你是……”

“不瞒你说,我确实是共产党,在大革命时期入的党,可惜‘四·一二事变’时,与组织脱离了联系。”

“是这样啊,难怪在我交往的朋友中,你的言行与别的生意人不同——现在与组织联系上了吗?”

姜定要摇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算不上一个坚定不移的好党员,中间也有过动摇,还帮***做过一些事,但天地良心,我没有背叛党,更没有出卖同志!现我正在寻找组织,用行动弥补以前的过失。”

邓联佳不无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共产**来与我接触的呢。”

姜定要坚定地说:“就算我没有与组织离脱联系,也不可能是我来与你接触。与你接触的应该是武冈的地下党,这样才好开展工作。”

“你这样说,我就心里有底了。定要兄,谢谢你!”

自此,邓联佳开始耐心等待地下党上门。然而,他等的人迟迟不露面,却等来了李精一。

李精一的突然来访,让邓联佳十分意外,想起先前的事,一见面他尴尬不已:“李师长,上次给你添麻烦了……”

李精一不以为然的挥挥手:“一点小事而已,不值记在心上!我这次来,还是想帮你。”

“太好了,谢谢李师长!””邓联佳向李精一抱拳作揖,见他一直站着,连声说,“坐,请坐!”

“如何帮你暂且不说,先让你见几个人,稍等片刻——”李精一招招手,进来了二男一女三个人。女的二十来岁名叫李春花,湖大毕业生,是武冈同乡会的秘书长,邓联佳也是同乡会理事,两人因此得以认识。李精一并指着年纪稍大的男子问邓联佳,“识得吗?也是你们同乡会的。”

邓联佳打量李精一带来的中年男子,摇头:“没见过,这位先生是……”

汉子打了一串哈哈,然后向邓联佳伸出右手:“在下尹立言,久闻邓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久仰久仰!”邓联佳也想起来了,这位尹立言是武冈洞口镇人, 中央军校高等教育班第二期学生。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为何键的心腹,曾任国民革命军华中剿总新编第八军军-长。他是个活跃分子,喜欢交友,热衷于组建各种社团,同乡会成立时,他人虽在外地,还是给他留了个名誉会长的职位。因何键受蒋介石排挤,他也跟着失势。抗日战-争时期,投靠李默庵充当鄂南纵队司-令。抗战胜利后,便脱离了军界,现在南京办《华夏时报》,与他一起来的男子叫贺子非,他的表弟。

李精一看了一眼李春花,又对邓联佳说:“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

“她是我们同乡会的活跃分子、大美女——杨小姐,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不知你是哪个乡的呢。”

“城囗冲的。”李春花用地道的武冈话说。

“去过,那里有一眼好井远近闻名,好水养美人,难怪把你养得就么美!今天怎么也跟尹先生他们一起来了?”

“没事做,想来邓老板这里求个差事呢。”李春花一笑露出一囗洁白齐整的牙齿,煞是好看。

“不会吧,我这小庙,哪里容得下你这样的大菩萨?”邓联佳把目兴投向贺子非。

“是这样的,她在同乡会是负责接待工作的,有经验,正好尹先生这里需要帮忙,就把她拉来了。”

彼此熟悉后,谈话很快进入正题。原来,退出军界的尹立言对蒋介石一直心怀不满,一心要组建一个新的政府,眼见***军队在辽沈、济南战役连吃败仗,其赖以在存的精锐部队大多被歼,就认为时机已到,并开始行动。他首先征得***元老李济深的同意之后,就约了在军界干过的表弟贺子非一同来到长沙活动,寻找湘籍失意军-官,准备建立一股新势力。在选择活动场地时,李精一想到这恩公货行。一旦邓联佳同意,今后联络点就设在这里,届时湘西南各地的头面人物将会云集在此,他们把李春花带来,是让她负责接待工作的。

邓联佳满囗答应,立马就叫人去腾房子。

送走尹立言、贺子非,李精一如释重负地对邓联佳说:“这些年,你的事一直是压在我身上的一个包袱,现在我想好了一个制服张云卿的计划,等事情有了眉目再来与你商量。”

见李精一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邓联佳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慰藉。

1948年岁末,尹立言经过一番筹备,在长沙大西门“恩公绸缎百货行”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与会的有李精一、贺子非、邓英杰、汪振华、向承祖、陈策等十余位湘省各地失意军-人。会议决定成立“西南民主联军”,联军的政-治倾向为介于共产党与***之间的“第三方势力”——说白了就是自立门户。

他们都是玩枪杆子出身的,感到最棘手的就是武器。其时有一个据湘西的退职保安团长汪援华提出,他属下的第三营营长张玉林担任守护辰溪兵工厂的任务,可利用工作之便将兵工厂全部武器夺到手。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最后,这次会议作出了六条决定:

一、宣布成立“西南联军”,推尹立言为司-令。

二、推贺子非为副司-令兼参谋长兼八军军-长。

三、建立八个军,由李精一、贺子非、汪振华等八人担任军-长。

四、由汪振华部第三营营长张玉林夺取辰溪兵工厂,所得武器交编练新兵之用。

五、会后各自迅速行动,分途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组建部队,定于1949年清明节前后占领长沙。

会议结束后,尹立言就将“恩公货行”定为联络处,安排专人值勤,有消息及时返回。随之各位代表回家分头行动。李精一、贺子非、向承祖三人乘坐同一辆汽车。邓联佳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的消息,就要细狗随他们走,去洪江给老人送点年货,再顺便去石背乡张光文的坟上烧点纸钱。尹立言在邓联佳的盛情挽留下,在长沙过年。

细狗一直到1949年春节圆宵过后才回长沙。

邓联佳见细狗才回来,心里少不得有些不快:“你走的时候,我要你回长沙过年,当时可能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吧?”

细狗明白邓联佳在责怪他回来晚了,也不介意道:“我听到了,也想早点回来,实在是到了洪江,老爷执意要留下我过年,盛情难却,只好留下了。”

“是这样啊,也没什么要紧事,你不按时回来又没有个信息,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他们都还好吗?”

“都很好——只有老太太有点咳嗽。”

“她是老毛病了,多年来一直是这样。事情办了没有?”

细狗明白邓联佳说的是哪件事,点头说:“年前就办了——我先给光文烧了纸钱,才去的洪江。”

“有件事,你走了我才想起没有叮嘱你,去石背上坟完了后要记得收拾,钱纸灰、香梗什么的,不能留下一点残渣。”

细狗不安道:“你是说怕张云卿看到?”

邓联佳点头:“他是个何等精明的人物,一旦发现追查起来,我们就暴露了。”

“我、我没想这么仔细……会有事吗?”

“唉,但愿没有事……”

细狗道:“我在高沙与李精一碰了面,李精一要你近期回去一趟,最好是跟尹立言一起走。”

“尹立言要回武冈去?”

“是的,他们给尹立言写了封信,什么事情都在信里头。”

“信在哪?”

“我交给尹立言了。他要我告诉你,他的计划比预期的还要顺利,收拾张云卿可能要提前很久。”

邓联佳顿时两眼发亮:“怎么个顺利?”

细狗道:“他没讲,说到时候尹司-令会来找你。”

“你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邓联佳目送细狗离去,便起身来到尹立言房里,“尹司-令,忙什么?”

“你来得正好,正要找你呢!”尹立言一脸的喜色。

邓联佳在尹立言对面坐下,故作不知问到:“有好消息?”

“还真是好消息,西南联军才成立不久,就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叙浦的向承祖已经在老家龙潭组建成了一支5000人的队伍;武冈的贺子非也在高沙拉起了一支300人的军队,现还在不断扩充中。李精一要你回一趟武冈,他有事情与你商量。”尹立言说着把一封信递给邓联佳。

信是贺子非写给尹立言的,是关于他在武冈组建部队的情况,在信中代李精一带了一句话,是要做好准备回武冈。

得到这个消息,邓联佳感到无比欣慰,他把信还给尹立言:“尹司-令打算什么时候走?”

尹立言没有直接回答,却问起了别的问题:“我已经外出多年,对家乡的情况不甚了解,听李精一说,你是经常关注那边的,我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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