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大字，刺得季明珠两眼泛红。
她伸出颤抖的指尖翻开文件，里面内容条款齐全，决不是朝夕之间就能罗列清楚的。
江寂是有备而来。
季明珠忍住酸涩，声音略带哽咽：“我不同意。”
“我们曾经也好过，别闹得太难看。”
江寂不咸不淡的丢下这句话后，拖着箱子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季明珠和桌上的文件。
她终于绷不住，弯下了笔挺的背脊。
江寂的话如倒刺般钻进了她的血肉，无法触碰，只有疼痛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交往4年，结婚3年，换来的竟然只有两份冰冷的文件。
想到这，寂坐在办公室里的季明珠眼角微红。
“叮咚！”
一道短信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
季明珠打开手机，看见婆婆的信息。
“影影，言致回来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家人一块到餐厅去吃饭，好好团聚团聚。”
她正好想和江寂再聊聊，缓和两人关系：“好。”
晚上，餐厅包厢里。
季明珠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有个女人亲昵的靠在江寂身边。
傅父傅母坐在旁边，四个人聊得正兴。
江寂看到季明珠，瞬间皱起了眉：“谁叫她来的？！”
季明珠顿时僵在原地，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都快要瓦解。
“是我叫的。”傅母打着圆场，拉着季明珠在江寂另一边坐下，“清影啊，这是舒瑶，华翼航空的千金，和言致是发小。”
季明珠看向舒瑶，对视的一瞬间就察觉到她的敌意。
“季小姐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舒瑶轻拍了下江寂的肩，“你也是，在一起七年怎么连季小姐的照片都不发一张！”
她说的没错，江寂从来不在社交平台发两人的合照。
以前季明珠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
许是见季明珠情绪不对，傅父立即开口：“人到齐了，快吃饭吧。”
然而从吃饭开始，气氛就越来越缄默。
只有江寂和舒瑶的声音偶尔响起。
听着江寂声音里的宠溺，季明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咯的生疼。
曾几何时，这份温柔独属于她。
她捏紧了筷子，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言致，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舒小姐？”
江寂剥虾的动作一顿。
他身旁，舒瑶甜甜一笑：“我出国的时候没告诉他，一直在跟我生气，不过也容易哄。”
“言致和我说了不少你们的事，还说你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此话一出，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季明珠喉咙像被双无形的手攥紧，喘不上气。
傅家二老却是面面相觑：“什么孩子？”
江寂却不发一语。
傅父傅母只能看向季明珠：“你说。”
两位老人神情严肃，让季明珠再没办法隐瞒。
她闭了闭眼，哑声揭开了埋藏在心底两年的伤疤……
听完，傅父傅母都沉默了。
傅母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忍不住埋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季明珠垂着头沉默不语。
那个孩子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她自己陷在难受中还走不出来，又怎么去让老人跟着伤心！
这场聚会，最终闹得个不欢而散。
舒瑶却像后知后觉：“言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件事伯父伯母不知道……”
季明珠却不信，她看向江寂。
男人只是拉着舒瑶起身，柔声安抚：“和你没关系，她自找的。”
话落，江寂顺势带着舒瑶离去。
季明珠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无神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许久后买单离开。
深夜的长街，路灯昏黄。
季明珠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才回了和江寂的家。
可开门时，锁却不停响起提示：“指纹错误，请重试。”
第3章
季明珠又反复试了几次，还是没把门打开。
她以为是自己按错了，俯下身想要再输一次。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季明珠抬头，就看到了刚刚才分别的舒瑶。
“季小姐回来的正好，我回国比较急忘带睡衣，言致就把你的借我了，你不会介意吧？”
舒瑶这么说着，脸上没有半点担心。
季明珠越过她走进，佯装冷静：“衣服而已，我没那么小气。”
舒瑶挑了挑眉：“季小姐这么大方，那不如也把人还给我？”
季明珠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哑然了瞬：“凭什么？”
闻言，舒瑶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季明珠眼前：“五百万，够吗？”
季明珠面色平静：“你要是觉得钱能买断七年的感情，那我给你五百万，请你离开。”
舒瑶表情一变，她可是千金大小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没人敢拒绝。
现在，季明珠竟然敢用钱侮辱自己！
恰逢这时，江寂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舒瑶眼底闪过抹恶意，转头看向江寂时，只剩为难：“我不好意思白穿季小姐的衣服，就想折现还给她。”
“但可能季小姐误会了，说要拿钱赶我走。”
江寂脸色瞬间冷下来：“季明珠，你发什么疯？！”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季明珠攥紧了手，无视掉江寂身边舒瑶看来的得意目光，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
“这里是我家，就算我真的要赶她走，难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江寂果断的给出答案，然后拉过舒瑶的手，“别理她，我带你去房间。”
话落，就要上楼。
季明珠下意识伸手拽住了江寂：“我说了，我不同意。”
“你有完没完！”江寂一把甩开她的手。
猝不及防之下，季明珠摔在地上，额头磕到了楼梯扶手，瞬间一片红肿。
地板上的凉意透过肌肉，深深刺进心里，却冰冻不了汹涌的苦涩。
江寂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想伸手去扶，舒瑶却先他一步来到季明珠身边：“季小姐，你没事吧？你别怪言致，他也是因为我才一时着急，失手伤了你。”
季明珠避开她的手，自己站起身。
额头一跳一跳的痛着。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江寂，声音涩哑：“出去！”
江寂一愣，皱眉刚要开口。
就听季明珠再发声：“你们都出去！”
这是江寂第一次见季明珠如此失态，沉默看了她很久，转身就走。
舒瑶也紧跟着离开。
季明珠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往日和江寂添置家具，恩爱亲昵的画面不断浮现，可渐渐的，又变成了面红耳赤的争吵，冷战……
悲伤如潮水般席卷她，季明珠慢慢蹲下抱紧自己，一直隐忍的泪砸落下来。
一夜未眠。
第二天，季明珠一身机长服站在镜子前，将昨晚的狼狈尽数藏起。
手拂过机长服上的肩章，她脑海里自江寂回来后的种种一一闪过，眼神也从犹豫慢慢化作坚定，随后出门。
华翼航空。
主任看着突然过来的季明珠，有些诧异：“小季，你怎么来了？”
季明珠声音淡漠：“江寂接手华翼1152做机长的事，我不同意。”
话音落下，办公室的门同时被推开。
季明珠转头就和站在门口的江寂对上了视线。
男人脸色冷沉，想到刚刚听到的话，眼神泛冷。
主任也没想到江寂来的这么巧，尴尬咳了声：“你们不是夫妻嘛，谁做这个机长都一样……”
“不一样！”
季明珠语气果决，连看着江寂的目光都没有收回：“我和他，很快就不是夫妻了。”
第4章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紧绷。
主任下意识看向江寂，这两人算是他看着走在一起的，结婚的时候自己还是证婚人。
主任视线在两人间打了个转：“吵架了？”
季明珠没说话，她已经从一开始的难过到疲惫，到现在已经快要麻木，只剩一次比一次更重的疼！
江寂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
主任无奈，干脆借口要开会就离开了，把办公室留给了两人。
路过江寂时，还不忘劝：“好好哄哄。”
江寂没反应，直到门关才开口：“你有什么资格干预我的工作安排？”
男人语气里的不悦毫不遮掩。
季明珠紧攥着手，冷静反驳：“先逼我离职的人，不是你吗？”
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开了一个口子就停不下来。
她也想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
季明珠直视江寂，沉声发问：“凭什么你一句话我就要同意离婚，还要从华翼辞职？你知道飞行对我的意义吗？！”
“意义？”江寂被她质问的态度惹得火起，冷嘲道，“你当初说是因为我才学的飞行，那现在为了我放弃有什么不可以？”
刹那间，季明珠喉咙像卡了鱼刺。
一开始该学飞行专业确实是为了江寂，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爱上了这份职业，在空中飞行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
只是她没想到，曾以为是幸福的付出在这一刻却成了江寂反伤自己的利刃！
痛意堆积在心，季明珠一直隐忍的情绪爆发：“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该一直为了你退让？你真的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江寂看着她泛红的眼，本来要出口的恶劣话语突然哽住。
片刻后，冷冷开口：“我为什么要在乎？”
扔下这话，他提步就走。
砰然关门的巨响，轰在耳畔。
寂静袭来，反衬着刚刚情绪上头的可笑。
季明珠一个人站在原地，许久才压下情绪走出去。
一路来到停机坪。
季明珠站在华翼1152前，目光描摹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年的老伙计。
江寂不在身边的时间里，她将所有的情感，时间都投入到这架飞机上。
悲观情绪上头时，她也在想，如果失去了江寂，至少还有它在！
可直至此刻，季明珠才发觉，婚姻，爱情，事业……她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眼眶微微发热，她忙垂眸掩住。
却在这时，发觉到旁人看来的异样目光！
季明珠拉住了路过的机组同事：“发生什么事了？”
同事语气迟疑：“季机长，公司刚下来的通知……你不知道吗？”
季明珠不明所以，掏出手机点进了公司群。
就看到上面写着：“因个人作风原因，机长季明珠被公司处以停飞处理——”
季明珠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周遭的窃窃私语仿佛在这一刻不断放大。
“诶，就是她吧？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私下里什么样！”
……
季明珠紧攥着手机，想要去找主任询问。
然而没等转身，迎面就见江寂和舒瑶并肩走来。
江寂依旧冷着张脸，倒是舒瑶眸间涌动着歉意。
“清影，你别怪言致。”
“机长责任重大，言致不想因为你影响自己的状态。而且你们也要离婚了，在一起工作不合适。”
舒瑶的话让季明珠一阵恍惚，所以自己被停飞……是江寂的意思？！
她怔怔看向沉默的男人。
耳边，舒瑶的声音依旧温柔：“等你和言致办完离婚手续，我和言致也要结婚了。”
第5章
他们要……结婚！
季明珠心里情绪翻涌如浪潮，她看着江寂：“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不管是被通知停飞，还是被告知自己的法定伴侣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这两件事，江寂都该给她个说法。
窗外阳关落在地砖上，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这时，江寂冷漠疏离的话才徐徐响起：“你想我说什么？”
又是这样的反问！
好像从那个孩子失去之后，江寂就一直这样消极的处理他们之间出现的所有问题。
季明珠尽量克制情绪：“江寂，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江寂默然回答：“我不想在众人面前和你吵，丢脸。”
接着，越过她远走。
擦肩而过时，季明珠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江寂则是冷漠抽出，没有丝毫犹豫，快步离去。
“是言致说不想在这儿看到你的，为了留下他，我只能让你停飞。你会理解的吧？”
舒瑶字字恳切，可眼底的嘲笑如针刺着季明珠的眼。
“我不理解。”扔下这句话，季明珠率先迈开步子。
她沿着走廊一路走着，心里曾自以为能保护自己的高墙此刻土崩瓦解，尽数坍塌！
苦涩混着鲜明的疼痛涌来，季明珠眼眶不住滚烫，发红。
路过的机组同事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切……
夜坠影河。
季明珠一个人窝在客厅沙发上，冷风从敞开的窗户袭来。
她手抚上手臂摩挲，汲取着不多的暖意。
洁白墙上，大尺寸的婚纱照还挂在上面，照片上两人笑的情真意切。
可怎么就走到今天了呢？
季明珠想不出没有答案。
出神间，电话响起，是外婆打来的。
她咽下喉咙里的哽咽，故作平常的接起：“外婆，怎么这么晚打来电话啊？”
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有些失真：“白天怕你忙，就想着晚上给你打。最近怎么样啊？和言致都还好吧？”
久违的关心让季明珠有些鼻酸，却又不敢说实话让老人担心。
“我们……挺好的。”
外婆闻言沉默了片刻：“影影，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一句话，让季明珠强压的情绪霎时决堤。
她紧咬着抵住唇瓣的手指，将哽噎咽下，却怎么都压不下声音里的颤抖。
听筒里，老人的叹息声不断传来：“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改。可影影啊，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得学会忍让，婚姻更是。”
“言致是你自己选的，他是个好孩子，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别一个人生闷气，知道不？”
“……嗯。”季明珠逼着自己发出声回应。
祖孙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季明珠才不舍的挂断电话。
屋内重归寂静。
季明珠捏着手机，仔细回想外婆的话，还是决定听她的找江寂聊聊。
她拿出手机给江寂发消息，刚按下发送键，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刺痛了她的神经。
江寂竟然——删了她！
第6章
温柔的晚风根本无法吹散任何痛苦。
季明珠死死捏住手机。
屏幕上提示着：“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重新添加。”
她的心如同被一把重锤狠狠砸过，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这些天的委屈冲上鼻尖，季明珠靠在窗边再次无声落泪。
这天之后，她因为被停飞，再没去机场，和江寂也没再见过面。
直到三天后的早晨。
季明珠刚起床走出卧室，就听到玄关处的声响。
她走到楼梯前，和上楼的江寂视线相对。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戛然而止。
季明珠抿了抿唇：“你先说吧。”
“你被解除停飞处分了，一会儿会有正式的通知。”
江寂声音淡淡，停顿片刻后又开口，“不过之后你不能单独飞行，主任的意思是明天华翼1152的航程让你来给我做副机长。”
给江寂做副机长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季明珠会很开心的接受。
但现在……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沙哑：“你同意了？”
江寂眉心微皱，显然不愿：“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我希望，你能拒绝。”
季明珠不意外，可心还是像破了个大洞般，呼呼灌着冷风。
也是第一次，季明珠连争吵都觉得疲累。
她手习惯的摸上脖颈，那里带着条银项链，坠着的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季明珠还记得结婚典礼时，江寂握着自己的手宣誓：“此后经年，婚姻事业，我与你并肩同行，共赴白首。”
如今，才三年！
她却好像抓不住这个男人了。
“言致，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闻言，江寂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发不出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