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 哀鸿遍野 免费试读
林祁设想了很多可能出现的场景，却也实在想不出会惨烈至此。天色灰蒙蒙的，封锁区外设了很高的栅栏，，翻越是极不容易的事，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大群人试图跑出来。年轻人拼着一口气爬上高处，然而迎来的只有两种结果，一是重重的摔下，二是被士兵的长矛无情地挑下，满地的尘土和鲜血混在一起，那么的刺目，老人，小孩，妇女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可能因为多日未进食，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土黄。他们死死的盯着出口，在他们身后一定是更可怕的人间炼狱。一位母亲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怀中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但是没人理会她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顾得上不相干的人？
莫翊对身后的人说道：“太医们先留下进村，其他人先跟我进渔阳城看看情况。”
太医们似乎是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乍一看这种场景面色都有些泛白，有的脚都在发抖。林祁皱眉对莫翊说道：“莫大人，下官想留下一同查看，照目前的情况，疫情有些严重。”
莫翊还没开口，孙济知就抢道：“林兄，你又不通医术，留下来太危险了，我可不想明天看见你的尸体横在这儿。”
林祁弯起嘴角：“现在城中情况不明，谁先变成尸体还是未知之数。”
“呸呸呸，”孙济知大声道，“这么不吉利的话要少说。”
林祁一翻白眼，到底是谁先说的。
莫翊沉声道：“你留下可以，等城中安定下来，我们再来助你。事关重大，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虽然知道他不该这么说，林祁还是很高兴，长揖道：“多谢莫大人关心。”
士兵在封锁区外搭起了帐篷，太医们在林祁的带领下也准备进入疫区，待蒙上面巾，流霜上前道：“大人，请带我一同进去。”
林祁揉揉太阳穴，拿出一方面巾递给她。
临阳村是渔阳城附近几个村子中疫情最严重的地方，也是瘟疫的发源地，目力所及之处，一片破败，谁也无法想象这曾经是一个兴旺发达的渔村。林祁现在只能想到古书上有关瘟疫场景的记载：死者相枕连途，生者号啼盈市。弃家荡产，比比皆是；鬻妻卖子，在在有之。有一家死至三十九口，计三千四百余口；有全家灭绝者，计七百余户；有父母俱亡而子女出逃，人惧为所染，丐食则无门，假息则无所，悲哭动地，实可哀怜。
临阳村中心大部分瘟疫患者都已经死去，一位太医朗声道：“林大人，这些尸体必须立刻清理，否则会加重疫情的扩散的。”
林祁点头吩咐下去：“先把活着的人送到开阔的地方进行隔离，把尸体聚集在一处。”
“尸体该如何处理？”林祁问道。
“要全部焚烧然后掩埋。”太医答道。
“好，就这么办。”
熊熊大火燃起，火光中林祁的眼眸忽明忽暗，只希望这场瘟疫真能随着这场大火离去。
过了两日，太医们试了许多方子，却不大见成效，反倒有的自己也倒下了。死亡人数每天都在增加，林祁也渐渐心慌起来。就在她忙里忙外的时候，莫翊和孙济知回来了。当时她正端着新制的药往帐外走，差点撞上了进来的莫翊，药碗在手上晃了晃，洒了些药汁。虽然只有两天没见，林祁却觉得他瘦了一圈，然而看到莫翊的瞬间，她顿时觉得心安了。
孙济知一看林祁黑黑的眼圈，忙道：“林老弟，你这是被谁揍了？”
林祁把药碗给手下的人，说道：“我是两天没合眼了，哪像你，还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孙济知一副兔子一样无辜的表情：“冤枉啊，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我和莫大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安王偏巧在这时候外出玩去了，渔阳城都乱成了一锅粥，商铺都关了，所有人都嚷嚷着要出城，大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聚众闹事的人。要不是有安阳军，我估计刚进城就要被揍一顿了，我跟你说啊，当时是这样的……”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林祁打断他问道。
“现在啊，全好了，说到这我还真是佩服莫大人，三言两语就把闹事的人给打发了，两天就恢复了渔阳的商业运作，现在渔阳的百姓看莫大人跟看神似的，总算是安定下来了。不过莫大人许诺半月内会解除封城的命令，时间很紧迫，必须赶紧解决瘟疫扩散的问题。”孙济知看着莫翊，有些担忧。
“若是半月内瘟疫没有得到治理，不管渔阳城会不会乱，疫情也早就扩散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莫翊缓声道。
“这次瘟疫的患者大多都是手脚冰冷，面色发黑，患病不久就已经处于病危的状态，留给太医们的治疗时间太短了，而且现在都还没有一个见效的药方。”林祁攥紧拳头，很是懊恼自己对医术没有深入的研究。
“你去休息吧，累倒了可不行。”莫翊微皱眉头说道。
“对啊对啊，赶快去睡一觉，这里的事有我和莫大人呢。”孙济知附和道。
林祁见状，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帐篷。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黑暗中隐约有一道身影。
林祁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要是这次挺不过去怎么办？”
月色衬得莫翊的眼睛越发明亮，他靠在桌边，忽然笑了，林祁觉得这次和以往不同，他笑到了眼角：“会过去的，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
林祁只觉得鼻子一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快了，快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是啊，要一起回去的，所以也要一起坚持下去。
第二天林祁一出帐，就见流霜立在帐外，眼睛看向远处，林祁顺着看过去，就见一个年逾三十的女子跪在地上拉着一名士兵，她的身后是一具尸体，显然有又是刚染病过世的要送去焚毁的人。
“官爷，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带走我相公，他还没死，他昨晚还和我说过话的，怎么就会死了呢？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女子不停地磕头，额上全是血迹，一会又抱着尸体喃喃低语，不知说些什么，让人看着都觉得不忍心。士兵们也不敢太靠近尸体拉开她，一时间僵持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