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吹动的羽毛》 Chapter 3看可透 免费试读
Chapter3看可透
你想给我安慰,还是想看我的眼泪。
在佟希畅那几声“Alton”的惊呼声中,卓远骚包地点了点头,然后升起车窗玻璃,一踩油门就开进了别墅。
我拖着佟希畅回了别墅客厅,很淡定地倒了杯水给她:“你偶像家里的凉白开,赶紧喝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佟希畅看起来脑子还没清爽,机械地接过玻璃杯,但视线却一直跟随着也来到了客厅的卓远,完全就是那个四字成语:目不转睛。我敲她的脑门:“畅姐,能稍微收敛一下你色眯眯的眼神吗?”
佟希畅先下意思地哦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胡说什么你,明明是崇拜景仰的目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佟希畅似乎曾经跟我说过,她当初就是因为太过于喜欢Alton设计的婚纱而从事了婚庆行业。听说她一度还想过加盟AltonZ,结果被拒绝得很彻底。
卓远的嘴角微微勾起,整个面色却还是平静的:“佟小姐过奖了。”
佟希畅的脸居然唰地一下红得透透的,嗫嚅一般地说:“没有没有,我太喜欢您设计的婚纱了,看了都有种幸福的感觉……我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见到活的您……”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畅姐你够了,用什么敬语,他……”
佟希畅凶巴巴地打断我:“你给我闭嘴!”
我耸耸肩,立刻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噤声动作。卓远倒是站起了身:“佟小姐应该和她有话要说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他礼仪性地欠了欠身,长腿一迈,三步两步就上了楼。
等卓远的背影彻底在视线里消失,佟希畅猛地抓住我的手:“你,你怎么会认识Alton?还居然待在他家里!”
我嗷嗷叫道:“松手松手,你轻点!”甩了甩手,我撇嘴,“Alton也是凡人,我怎么就不能认识他了?”
佟希畅用力弹我的脑门:“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老实交代!”
我龇牙揉着脑门,疼得鼻子眼睛都皱在了一块儿:“虐待员工,畅姐我要举报你!”见她双眼一瞪,我立马投降,“好,我交代。”
“简单来说,Alton是卓嘉洁的堂哥,嘉洁不放心我,她那边又不太方便,就吩咐她堂哥来收容我这个逃亡者。”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双眼竭力地与她对视,以掩盖自己撒谎的心虚和不自在。
佟希畅将信将疑:“真的?”她想了想,然后感叹道,“不愧是我的偶像,对陌生人都这么好心。”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哦,对,你的偶像最棒了,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在深夜驱车而来营救我的骑士。”
佟希畅显然严重不满我的用词:“Alton怎么才是骑士,绝对的王子啊!”
我哼了一声:“说他是骑士还抬举他了呢!”
佟希畅怒目:“不许你玷污我偶像!”***之下,我再次噤声。
我没有说出来的是,王子和公主,童话的结尾总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我知道,这样的结局绝对不会在我身上降临。可我自私地不愿自己是悲惨的那一个,因此,只能牺牲了他,去做一个悲壮的骑士。
虽然,这一切说到底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而已。
送走佟希畅之后,我推开院子的木门走了进去。
下午四点多,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边,院子里的暑气热腾腾的,还没散去。槭树密密丛丛的叶子筛碎了洒落下来的阳光,也洒落了一把绿意。
我在槭树边的水泥台上坐下来,微微仰头,眯起眼看向遥不可及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一个环境,之前窝在自己公寓里的各种焦躁、抑郁和茫然失措,这两天竟奇迹般的都不见踪影。头顶的阳光蒸发了我的焦虑不安,院子里的微风吹走了我的忐忑犹豫,更重要的是,这房子的主人,莫名地镇定了我所有的心神。
佟希畅的到来和她说的那些话,不可避免地翻起了我回忆的册页。我是一个胆小鬼,一个逞强地用硬壳将自己伪装起来的胆小鬼,假装对卓远不屑一顾,敬而远之,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原来对我来说,直到三年后的现在,卓远依旧是卓远,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再这么盯下去,你的视力不想要了?”
说话总是冷言冷语的人也来到了院子里,他一手端着骨瓷的咖啡杯,站在距离我不远的右侧边。刚刚直视过太阳,我咯咯笑起来:“卓远,怎么办?我这会儿看你的脸好花。”
他没有再走近,就那样站在那里,逆着光,让我刹那间想起“长身玉立”这四个字来。
卓远冷冷地看着我,说:“我看你整个脑子都是花的。”
我想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整个脑子都是花的,因为下一秒,我竟然将挂念了一下午的问题说了出来:“见完你的‘薇薇’了?怎么样,是不是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卓远的神色似乎轻微变了变,但我吃不准究竟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逆光的错觉。他右手托住左肘,语速不急不缓:“你这样问我,是想听我回答愉快还是不愉快?”
我霍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刚刚我没有说话,是你的耳朵产生了幻听。”
“池向晴,”他微微跨来一步,正好挡在了我面前,“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
我戒备地看着他,反唇相讥道:“将佟希畅请来参观偶像的别墅,不可以吗?听说你去约会‘薇薇妹妹’,关心一下进展,不可以吗?”
卓远蹙眉,片刻之后竟然笑了:“你现在的样子,跟一只奓毛的猫真是没有两样。”
这种情境下,他居然还有兴致打趣我?
我简直要暴走了,可是眼眶里热热的湿润感又是什么鬼。我认罪一样低垂下头,打算不发一言从这里遁走,偏偏他就是不让道,一再地挡住我。
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前进他就后退,然而我又不能抬头,不能让他看见我泪腺失调的眼睛,于是到最后,我和他就那么僵持了起来。
“你哭了?”
他的脸突然冷不防地凑到了我面前,我一惊猛地抬眼,只看到俯下身来的卓远。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的目光似乎带着探究和怔忪。我连忙偏过头去,一点都不想看到他——确切的说,是不想看到他的眼神。
“奓毛的猫”,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句比喻。从前,当我还是他的女友的时候,每一次他惹毛了我之后都会用这句话来打趣,好像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铺垫这句话。那时候,他说完一次我就咬他一次,是真的扑到他脖子间毫不留情地咬。偶尔他站着,太高,我够不着,就会“勒令”他蹲下静候我的报复。
但在物是人非之后的现在,忽然听到这句熟悉又陌生的比喻,我真是受够自己不争气的泪腺了。
我用力一把揩去眼泪,凶巴巴地冲着他喊:“强烈太阳光刺激下的泪腺失调,这种正常的生理反应你也要管!”
我以为他会用冷言冷语回击我,毕竟从重逢以来他都是这样。然而,静默了两秒后,卓远突然将骨瓷咖啡杯放在一旁,然后欠身,脖子微侧,注视着我说:“要咬一口吗?”
在阳光的投射下,他的眸色忽然剔透得跟茶色的琥珀一样。明明只是极淡极淡的语气,偏偏让我的泪腺彻底失控。送上门的脖子不咬白不咬,我索性放弃了挣扎,猛扑到他脖子边就张口要咬。
卓远抱住了我。
我在他的臂弯下放声大哭,感觉从出事以来整整一个月的各种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和释放。我捶着卓远的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为什么去见白薇薇?我讨厌她!最……最讨厌的就是她!”
卓远没有说话,我忽然抬眼:“你身上这件衬衫多少钱?”
“两万。”
我扑回他的背上,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齐下地往他衣服上蹭:“我讨厌你们、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眼睛都、都长在头顶,从来虚情假意!”
卓远忽然松开双臂,两手扳着我的肩头,盯着我蹙眉:“虚情假意?莫须有的罪名别乱扣。”
我的脑子早已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卓远,你是不是在心疼你的衬衫,所以不让我继续哭?”
他就那么蹙眉盯着我,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难看到了极点,他才会那么久眉眼都舒展不开。
许久之后,卓远低低叹了口气:“那我换件衣服让你继续哭。”
我揪着他的袖口不放:“换件更贵的。”
他没有回答关于白薇薇的任何字句,而我也突然不想听了,就放纵自己难得地无理取闹一次。
我当然没有继续哭下去。
卓远换了件浅蓝色的立领衬衫,早前身穿白衬衫的疏离感被冲淡了许多,好像变得柔和起来。浅蓝色并不好穿,一不小心就会穿得像开挂的阿三一样。但是卓远不同,他真的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从来都能驾驭得天衣无缝。
奇迹般的,我和卓远竟然相安无事又毫无针对地度过了剩余的下午。晚饭过后,我提议说:“看部电影吧,你有那么多DVD。”
最后我挑了一部已经看过十来遍的老片子,《爱玛》,简?奥斯汀的经典著作改编的电影。我最近格外偏爱十九世纪的复古英伦味道,光是《曼斯菲尔德庄园》和《纯真年代》就被我循环播放了好几天。
奥斯汀的内容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主线几乎总是嘲讽而又滑稽的爱情故事。好比这位极度热衷于做媒又曾经发誓终生不嫁的爱玛小姐,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深爱着自己要给好闺蜜牵线的男主人公奈特利先生。故事的最后,自然是两对新人皆大欢喜。
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还是看这样的爱情喜剧好,身心舒畅神情愉悦。”
卓远微微挑眉:“看了开头就猜到了结尾。”
“哟呵!”我拍拍他的肩,“你这句话也只能说给我听,否则得被全世界广大的奥斯汀书迷的唾沫给淹死。”
卓远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一直聚在我身上:“池向晴,你能偶尔像个女孩子,别这样跷二郎腿吗?”
听他这么说,***脆晃起腿来:“卓少爷,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想看名门淑女,去找你的薇薇啊!”
没等他反应,我接着说道:“话说,怎么总有人成天‘蓦然回首’呢?比如这位爱玛小姐,多好的有志青年啊,成天在她眼前晃悠她不觉得,非得要在快失去的时候才蓦然回首、恍然大悟。卓远,你说,人怎么总是快掉下悬崖了才赶紧勒马回头呢?”我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自问,“怕掉下悬崖之后四分五裂的,死相太惨烈吗?”
卓远双手抱胸,眼神又冷锐起来:“再跷腿晃腿,我保证让你死相很惨烈。”
我撇撇嘴:“对女士一点都不温柔体贴。”说完我霍地也站起来,甩甩胳膊扭扭腰,“祝噩梦与你相随,晚安!”
就在这时,卓远抿了抿唇,竟然开口了:“下午见薇薇……”
我用手臂比画成一个大叉,迅速而大声地打断他:“STOP!”
大概是我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想,卓远明显愣了一下。
“卓少爷,我是祝你噩梦相随,不是自己想做噩梦。算我求你了,高抬贵手让我今晚睡个安生觉好不好?”
“白薇薇想见你。”他一点都不仁慈,居然直截了当地抛来这句话。
今晚明明吃得很清淡,但我觉得胃里好像有一千个辣椒在翻腾,呛得我嗓子发哑、心口戳刺般地疼。
“我不想!”我大声吼完,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就跑上楼去。
我知道今天我失控了。这么多天来,我一直竭力地让自己表现得和从前一样洒脱,却因为白薇薇而功亏一篑。
从中午听到他与杭誉的对话起,我的情绪就游走在烦躁的边缘。偏偏今天的卓远破天荒的没有对我摆冷脸,意料之外的无言与拥抱,曾经的画面一幅幅涌上来,反而让我生出了莫名的委屈,委屈到放纵自己无理取闹的地步。
可到现在,他居然这样云淡风轻地跟我说白薇薇想见我——
白薇薇,阴魂不散的白薇薇!
趴在卓远的床上,我不禁回想起六年前第二次见白薇薇时的场景。彼时,距离我那次“地铁之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礼拜。
那天之后,卓远给我发过两次短信,我一条都没回,他也就没了声息。我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家诗啊,我算是看破男人女人这回事了,不如我俩一块儿吧?”
林家诗从上铺扔下来一只袜子:“有病吃药!”
化悲愤为食欲,我拖着林家诗去了市区,打算暴饮暴食一顿。经过范思哲珠宝店的时候,林家诗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进去看看。“看了你也买不起,有必要吗?”进了店,我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四处张望。
眼前有一对璧人,女方身材窈窕,男方身形颀长,不过都是背影。
“苏赫,这一枚呢,好不好看?”眼前的女郎柔柔开口,我莫名觉得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成功地被吸引了注意之后,我开始认真打量起她来。纤细的胳膊,风情万种的***浪,侧过脸时露出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不是那天在法国餐厅见到过的法语女郎吗!
见到她,我不由得又想起没了声息的卓远,心里闷哼几声,顺带着也悄悄打量了一番法语女郎身旁那位似乎叫苏赫的男子。从侧脸来看,他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斜,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性感,这皮相完全就是我的菜。
我在心底暗暗咋舌,这位法语女郎真不简单,身边围绕的一个个都是尤物。
正打算走开,然而下一刻,她那甜糯的话语让我僵住了脚步:“要不送这个给卓远哥哥吧?你们这么多年好友,你说这个样式的他会喜欢吗?”
陡然之间,我忽然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觉得她的声音耳熟了。除了那次在法国餐厅,我还听过一次。
就在一个多礼拜前,她在电话的那头娇笑着,用柔柔的嗓音说:“我是白薇薇,卓远哥哥的未婚妻。”
刹那间,我心里简直是有一万匹神兽在奔腾。我强忍着起伏的胸口,一把拉过还趴在柜台上的林家诗:“走,快点吃饭去!”
林家诗甩开我:“你是饿殍吗池向晴,再等会儿!”
有林家诗这个闺蜜,简直是我上辈子造的孽。上一次如此,这一次依旧。因为她这句不算小声的话,成功地让白薇薇和苏赫转过了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从白薇薇的眼中竟然捕捉到了一丝微讶,这倒让我有些奇怪。难不成那一次的萍水相逢,我的所作所为就这么让她印象深刻?
但不管怎样,白薇薇已经先一步开口说:“你好,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言情剧集里高频率的一句搭讪台词,然而发生在我和白薇薇之间,实在是让人好像猛吞了个团子一样消化不良。我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白小姐记忆力真好,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一次,林家诗终于乖乖地跟我出了珠宝店。
林家诗回过神之后竟然在一旁感慨:“俗话说‘冤家路窄’,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窄。池向晴,从你的身上我简直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我掐住她胳膊上的拜拜肉,龇牙咧嘴:“你以后能别老是连名带姓地喊我吗?说话就说话,总是带上我名字干吗!”
林家诗嗷嗷直叫:“你这是迁怒!”她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说,“不过池向晴,人家确实比你好看比你有气质,一看就是名门闺秀,和那位你表白未遂的卓远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折腾了,你还是好好准备下周的解剖学答案吧!”
我不吭声,闷头往前走。
法国餐厅里突然俯身在我耳边说话的卓远,静默片刻后对我说“我不知道”的卓远,还有电话那头声音娇柔地说“卓远哥哥的未婚妻”的白薇薇,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每一道声音,都在拼命地往我脑子里钻。
“够了!”我猛地刹住脚步,“不吃了,回学校!”
“池向晴,你这个反复不定的女人,我要跟你绝交!”
林家诗的怒吼之后,忽然有一道男声从背后响了起来:“反复不定确实很赞同,至于绝交,我持保留意见。”
真是见了鬼了!
顿了两秒之后我回过头,比我高出一个头、正戴着墨镜俯视我的人,除了卓远还会有谁。五月的温度已经开始升起来,他穿着黑色的立领衬衫,做旧又破洞的牛仔裤,左手腕还戴了一只银镯圈。
我冷冷一笑:“这么有街头艺术气息的人,我还真不认识。”说完我就扭头,一眼都不多看。
腿长就是好,一眨眼的工夫卓远已经跨到了我跟前。他取下墨镜,不紧不慢地插在衬衫的左襟口袋,然后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来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卓远,之前给你发过两次短信却都没有回音。池小姐如果不忙的话,可否抽空回复一下?”
花样还真多,一套接着一套。只是在知道白薇薇的我看来,一切真是讽刺得可笑。
“没空。”我双手横抱胸前,回得斩钉截铁,“卓少爷,您的未婚妻白薇薇小姐就在不远处的那家范思哲给您挑礼物,您似乎该移驾了,慢走不送。”
卓远脸上的微笑慢慢地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