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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2-30 11:36:28

太极食神之妙手天机

太极食神之妙手天机 佚名 著

连载中 杨兆龙卫璜

精选热书《太极食神之妙手天机》由著名作者佚名倾心创作的一本武侠风格的小说,文中主角是杨兆龙卫璜,书中感情线一波三折,却又顺理成章,整体阅读体验非常不错。下面看精彩试读:"“太极食神”是一个系列武侠传奇长篇,小说共分三部,“妙手天机”是第二部。第二部讲述兆龙因为怨恨爷爷偏袒二叔杨云鹏,致使父亲杨云天身亡,他毅然离开杨家,化名木头,混进京城最大的酒楼会贤堂当跑堂的。凭着过人的悟性,他最终得到厨神卫璜的青睐,成为其关门弟子,并如愿以偿地进入御膳厨房。在宫中的斗宴中,兆龙凭着竹刀绝技脱颖而出,得到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的嘉奖。如此同时,随着跟武云情感进一步加深,他也逐渐靠近“秋水”组织的核心。几经探查,没想到“秋水”的“老祖宗”正藏身于内务府中……"

精彩章节试读:

1锐健营教习之争

乙未年的三月初三这天,京城东边的星台那边,上演了一场“龙虎斗”。那日,围观者达数千人之多,远近轰动,传为一时。

所谓的星台,即观象台。被列为大兴八景之首的“星台晓望”,说的便是这早起登台观望,景致美不胜收。

所谓的龙虎呢,却都是从一个窝子里出来的,皆为锐健营教习。龙指的是外号唤作雄县刘的刘黑蛟,精通鹰爪功和岳氏散手,授徒千余人,并担任锐健营教习十余年,与人过手从未败绩,堪称京城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虎呢,却是新近才挤进锐健营的杨云鹏,他受溥伦贝子的举荐,二月底去营中任职,这么以来,锐健营便等于是有了两名教习。这不啻于在刘黑蛟的脸上扇了一记耳光。他十余年来在军营里稳坐一把交椅,如何肯让他人来插杠子。

只是对方的荐头脸面大,不好硬顶,雄县刘只得暂时强忍下来。他在营里十来年的经营,多有心腹帮衬,蛮以为暗中使绊子,便能将杨云鹏挤走,谁料想,杨家的二先生也是位心硬手辣的主儿,又极为狂傲,头一天在操练场上便放倒了十数个闹事的兵痞子,居然将场面给压住了。

那些吃了亏的跑到刘黑蛟面前一哭诉,又有好事者煽风点火,两面挑拨,雄县刘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在三月一那天点完卯后,便直截了当地跟杨云鹏提出决斗。

对此,杨二也不多话,只是冷冷一笑,就与对方击掌立誓,约定三月三在星台下一比高下。

他回去后亦不动声色,瞒住杨慕侠和家人,装着什么事也没有,行止如常。

雄县刘这边可就不一样了,他虽然在天子脚下闯荡多年,但内心对老杨家还是存有几分忌惮。毕竟人家两代人头上顶着无敌的招牌,身后还领着一个门派,在京城的势力不容小觑。因而,趁着距离比武还有一天多的空儿,刘黑蛟赶紧使人召集门下弟子,务必在三月三那天赶到大兴助威,另外还请人写了些请柬,派人给住得近、交情硬的武林人士送去,要他们当日前来助阵。

如此以来,比武这天观象台附近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放远了看,更有不少人流从四面八方往这边汇集。瞧情形,少说也有两千人的光景。其中一多半是刘黑蛟的徒子徒孙,剩下的便是京津两地的武林同道。大兴地面上的混混帮闲早听到了风声,也三三两两地赶来凑热闹,却不敢靠前,只是远远地观望。

可以想见,这么多练家子聚在一块儿,身上还多带着家伙,个个嗓门又大,底气又足,闹的这往日里冷冷清清的星台,像煮开了大锅,汩汩翻着声浪。雄县刘眼见这等情形,更是意气风发,他本来就长得粗混,面皮黑亮,如今咧嘴一乐,更像铁柱子被火炭烤红了。

冲这个抱拳,朝那个点头,胸脯拍打震山响,刘黑蛟如戏台上的名角,威风八面。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在自己这边,他杨云鹏就算带了人来,气势上总要逊弱,还不等开打已输掉三分。

眼瞅着日上三竿,身上热烘烘地已经穿不住夹袄,却依然没见到杨云鹏的影子。往来路上瞧去,行人三三两两,几棵老柳树扬着发了黄的枝条,轻轻摆晃。天上,一碧如洗,一丝云也不见,几只花花绿绿的风筝,拖着长长的线,在那里优哉游哉。

便有些人急躁起来,猜测杨云鹏是不是临阵怯了,不敢赴约。有徒弟就对雄县刘说,“师傅,杨家老二不会是在诳咱们吧?”

“他敢!“刘黑蛟一瞪眼,“除非他不想在京城这地儿混了!”嘴上这么说,到底是吃不透对手的心思,难道说,他在使缓兵计?约来的帮手没到齐?

却在这时,听人叫起来,“来了,来了!”

抬头朝来路看去,一人一马正刮风般奔过来,刘黑蛟心头不觉一凛,怎么只来了杨云鹏一个?

可不是,他一身黑缎子紧身衣衫,背一把弹弓,系一条巴掌宽的带腰带,上面挂着个盛弹丸的口袋。手里空空,甚至连把趁手的兵器都没带。

那匹枣红马倒是神骏,鬃毛飞扬,四蹄撒开如同暴风疾雨般发出嗒嗒脆响,随着人群水浪一样的分开,人马如箭矢般冲到星台下。杨云鹏一撩腿,轻飘飘地跳下来。那马却哗哗继续往前跑了两步,转个圈子才住了蹄。

原本喧哗的场面登时静下来。应该说,几年前杨家跟汉中金家在妙峰山香会上的那场较量,大家伙都有所耳闻,也知道太极门不好惹,杨云鹏更是最能打的一个。可真待见了真人面,发现竟是个矮瘦的汉子,不免都有些失望,暗想这杨二活生生一个大烟鬼模样,哪里禁得起刘黑蛟这二百来斤的汉子打?刘家徒弟甚至发出了嘘声。

只是,杨家二先生明明看到这里聚集了几千人,还敢一人策马过来,这份胆识确实了得。受刘黑蛟所邀前来助拳的,不乏高手,见这杨云鹏神色从容,站定后眼睛只落刘黑蛟一人身上,视他人如无物,任四周风急浪涌,偏如铁石耸立,都暗自称奇。

他只身一人,气度倒是把在场的几千人给震住了。

“好个杨云鹏,有胆识!”刘黑蛟冲他一竖大拇指,“居然敢单刀赴会!”他吐这句话时,脸皮有些发烫,身上有些燥热,对手此举大有千军万马中轻取上将首级之势,生生把他比下去了。

杨云鹏却不跟他罗嗦,一抬手,摆出个手挥琵琶的式子,凝神静气,“来吧!”

众人哗哗向后退,腾出场地来。刘黑蛟把衣襟一撩,别在巴掌宽的黑板带上,脚下碾着步子,伸出双爪,慢慢逼近。杨云鹏眼眸收紧,还是不动。

刘黑蛟的脸皮微微颤抖,那脚板每踏一步,全身骨骼都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铁钩子似的双爪变幻着招式,冒出腾腾的杀气。身后靠得近的人有些耐受不了,纷纷再次后退。

猛地,他身子往前一蹿,眼看要冲到跟前,却又闪身往旁边掠去,意图从右侧发出进攻。不成想,这虚晃一枪没骗过杨云鹏,他身子早转过去候着了。

刘黑蛟怒吼一声,身形加快,嗖地撞过去。双爪闪电般扣住杨云鹏的双臂。在场的弟子们以前多领受他这一抓的厉害,只要被钳住,便没有脱身的机会,不觉喊出好来。

只是那个好字才出口,眼前一花,刘黑蛟身子早腾空而起,向后跌出去。还好,后面有不少人挡着,他后背一有靠垫,借势化消劲力,又弹了起来。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人可就惨了,哗啦倒下一大片。

而杨云鹏的身子只不过晃了两晃,还站在原地。只有刘黑蛟知道,对手是动过的,只是身法太快,让人瞧不清。他的双爪一抓住杨云鹏的手臂时,便觉得又软又滑,似乎没有筋骨,被其顺势一捋,人便往前栽去。

他惊炸之下,赶紧回撤,谁想对手又快他一步,劲力跟着弹出,借力打力,刘黑蛟的身子便跟着向后跌飞出去。这一回合,斗得他心都凉了半截子。

杨云鹏脸上还是不见什么表情,抬手轻轻一抱拳,“承让了!”不待雄县刘表态,脚尖一点地,人嗖地蹿起来,稳稳地落到马背上。

急切之间,刘氏在场的徒弟都没反应过来,见他策马奔出,不觉就让开了一条路。杨云鹏却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正要快马加鞭离开,蓦然左边风声起,随手一接,早将一把飞镖捞在手里。

又听有人喊了一嗓子,“别让他跑了!”杨云鹏也不罗嗦,随手就将飞镖朝那发声处射去,只听一声惨叫,有人抱着膀子蹦出来。

刘黑蛟见自己人居然冒冒失失地发暗器射杨云鹏,气得大叫:“娘的,谁叫你们出手的,还讲不讲武林规矩了!想叫老子威名扫地是不是?”

伤者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戴顶便帽,抱着伤臂打哆嗦,刘家弟子一瞧,居然不认识,便纷纷追问他底细。岂料,那人脸皮发青,身子不停地痉挛,很快就翻了眼白,咽气了。

“镖上有毒!”众人惊叫起来,向后退开。

杨云鹏原以为这是刘氏弟子所为,他们在场人数太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害怕一个镇不住,便陷入死地。所以跨在马上正准备硬闯,猛听说镖上有毒,激灵打个冷战。

他虽然跟刘黑蛟有了冲突,却并不至于惹得人下此毒手,显然,这是仇家想趁乱施暗算,要了他的命。

杨云鹏一咬牙,呼地从马背上蹦下来。“让开!”众人只觉一股暗流滚滚涌来,不由自主地往两旁跌去。

他一个箭步冲到死者跟前,一瞧,确定此人从未见过,蹲下身去查看那伤口,果然流着黑血,见血封喉。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刘黑蛟此时也赶过来,有些尴尬,“杨兄,今天这事儿……”

杨云鹏站起身,冷冷一笑,竟不答话,也不转身,便像有人在空中吊着他一般,腿脚不见弯曲,身子竟然腾空而起,向后连翻了两个筋斗,恰好跨到马背上。

“嚓!”双腿一夹,那枣红马嘶叫一声,哗哗地扬蹄朝来路跑去。

刘黑蛟眼睁睁瞧着他远去,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一个劲地往下坠。这下麻烦大了,出了这茬子,太极门少不得要向自己兴师问罪。

杨云鹏策马狂奔,一路尘土飞扬,丝毫不松懈,一口气跑到皇城根下,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才发觉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进了南沟沿北头的宅子,把马匹扔给下人,他急匆匆来到杨慕侠屋里。可巧,老头子才泡上一壶铁观音,见云鹏进来,笑道:“你倒是来得巧了,贝子爷刚差人送了好茶过来,正好一起尝尝!”

云鹏见他爹细细地冲泡,不想浇了他兴头,正好一路急赶,也有些口干舌燥,便答应一声坐下来。待茶汤弄好,陪老头子连喝了两泡,情绪才缓和了好些。

杨慕侠这才淡淡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爹,太极门几时跟内务府结下仇的?”

杨慕侠眉毛一跳,“这话怎么说?”

“去年,刘家兄弟上老家挑事,害得大哥丧命,他们不正是内务府武备司的人吗?”

杨慕侠皱皱眉头,“他们是武备司的人不错,可同时还是洛阳神刀刘的传人!他们以武林人身份登门,你大哥以江湖规矩来应对,也不算失礼。”

杨云鹏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递过来,老头子接在手里一瞧,上面刻着武备司的字样,不禁脸色一变。要知道,武备司是内务府主要机构之一,“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云鹏便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原来,当时他蹲下身摸到那人的腰牌,看清是武备司后,也害怕此人身份泄露后,事情闹大。故而藏入手中,急急离去,把那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刘黑蛟。

“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杨慕侠勃然变色,“出了这样的大事,居然瞒着我敢轻身犯险!”

“他雄县刘也不值当你老人家出面!”

“胡说!”杨慕侠指着他脑门道,“别忘了,你现在身份可不比从前了!”其言下之意是说,云鹏不单单是他杨慕侠的儿子,更是杨氏太极拳的未来掌门。

杨云鹏只得讪讪地道,“是是我莽撞了!”

“还好,你抽身早……”老头子看着那腰牌,眼光猛地一盛。抬起头,正好与杨云鹏的目光相接,“你怀疑,秋水便藏在内务府?”

“有这个可能!”

杨慕侠拿腰牌的手不禁有些颤晃,眉头锁了起来。那一年,万斤力、万瞎子受秋水的武恶唆使,去永年杨门挑战。期间,兆龙被他们囚在黑鱼庵里,害得悟清和尚惨死……那以后,老头子便暗中指使门下弟子追查秋水的下落,一直未果。

后来,杨云天进京参加武考,又遭了武恶的暗算;杨云雕保镖出了差池,惹动汉中金家进京问罪,暗中都是这伙人在搞鬼。可奇怪的是,任凭太极门人如何查探,就是别想扯动其中的藤藤蔓蔓,更别说要揪出藏在最深处的那个瓜了。

去年秋天,刘半丁刘双丁兄弟去永年杨家闹事,抢走翁同龢所写的楹联,杨云天随后赶去升平楼,击败二人,却也大伤了元气,次日故去。而据店老板说,刘氏兄弟身上也带着内务府武备司的腰牌。

杨慕侠当时虽然有些心疑,却还是没有把内务府跟秋水联系到一块儿。因为太极门向来不作违抗朝廷的事,相反,倒是跟众贝子贝勒王爷们走得挺近乎。但偏偏今日在杨云鹏跟雄县刘比武的当口,又有内务府的人暗中施以暗算,这么以来,便有条藤蔓将内务府和秋水连在一起了。

难道说,秋水的那个老祖宗竟是内务府的某位大臣?想到这里,杨慕侠不禁倒吸口凉气。他脑子里一片杂乱,念头像马蜂一样嗡嗡乱撞。想当年,他跟父亲杨东魁闯荡京城,用太极拳打开一片天地,虽然说败过无数好汉,也结下过仇家,却多是意气之争,并没有伤及性命。怎么到了他这一代,竟然惹上内务府了?

老头子忧心忡忡,杨云鹏却眼冒杀气,“管它什么内务府,外务府,惹急了老子,就算拼了命我也要进去闯闯!”

老头子瞪了他一眼,“你少给我胡来!”

“爹,你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

听了这话,杨慕侠嘴角抽搐了两下,心口隐隐作痛。自从云天死后,他一直愧疚于心,特别是下葬之后,长孙兆龙的言行对老头子的震动巨大。那孩子竟然不愿意跟他进京,而是要随外公刘一手去保定。他甚至还当着那么多人面宣布,此后不再练杨家的太极拳,一门心思去学厨艺。

长子殁了,长孙走了,永年老家的门庭也关了。可划在杨慕侠心头上的伤口却再也没有愈合。就像现在,它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这事儿,少不得要跟伦贝子商量着办!”杨慕侠抬起眼皮,瞥了云鹏一下,“亏你还是练太极拳的,怎么就忘了去以静制动?再说,内务府里面的水太深,也不是咱们可以随便出入的。光凭一块腰牌,也说不上什么铁证,还是要沉得住气,慢慢走着看。如果秋水真的在内务府,你可得倍加小心了,以前他们盯着你大哥,而今可是瞄上你了!”

杨云鹏冷笑,“我只怕他们不来!”

“不管怎么说,日后在锐健营里面当差,你要多长只眼睛。”杨慕侠把腰牌收起来,道,“你今儿败了雄县刘,是替杨家扬了名,可也因此树了敌,日后同在军营里当值,还是多添几分小心吧!”

杨云鹏动动嘴皮,不置可否。这时,杨奉从外面进来,说是有客登门来访。原来,自从杨云天去世后,他便跟着杨慕侠进京,依旧帮着照管家院。

杨云鹏接过名帖一瞧,一皱眉,脱口道,“他怎么来了?”

“谁?”

“刘黑蛟!”

杨慕侠眼睛一亮,“来得好啊!”朝杨奉一点头,“请他到客厅奉茶!”

杨云鹏却不免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今天的单刀赴会够结实,把这老刘震得没了底气,颠颠儿地前来巴结!”

杨慕侠嘿嘿冷笑,“你是打得好,袖子都被人撸去了半截子,这算什么太极劲?”

杨云鹏低头一瞧,脸色登时变了,不知何时,袖子裂开了一条大缝。他隐隐记得,当时刘黑蛟抓住他手臂时,便好像遭了恶狗啃咬。幸亏他化解得快,并没有丢丑,但对方的劲道还是渗进些来,而他抽身狂赶,急着回来跟杨慕侠看那腰牌,便没留意袖子慢慢裂开。

杨慕侠说完,便背着手出门,去前厅见客。杨云鹏却赶紧回了自己屋,重新换了件长衫,这才赶去前面。

刘黑蛟却是只身前来,先向杨慕侠说了番敬仰的话,然后便问起杨云鹏来。云鹏因袖子被抓破了,也对刘黑蛟刮目,进屋后语气客气了些。

刘黑蛟却是行了大礼,“二先生,俺老黑是来负荆请罪的!”

杨云鹏故作惊讶,“刘兄这话从何说起,咱们比武光明正大,比的是输赢,怎么又扯上功罪了?”

刘黑蛟脸色泛红,“再也别提什么比武,今天俺是败得心服口服!只是,有人冒充我门下弟子,混入场中朝杨兄射暗镖,虽然说杨兄身手好,没伤着分毫,可我老黑这心里头总是不安,所以随后就赶来向二先生请罪了!”

杨云鹏微微一笑,“原来刘兄是怕我误会!”

“老二回来后,已把今天的事儿跟我说了!”杨慕侠道,“我当时便说,以雄县刘的名望,断不会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赶过来,好一个雄县刘,好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刘黑蛟被老头子这一夸,更觉得汗颜,慌忙道:“前辈过奖了,黑蛟实在不敢当……”

可杨慕侠话并没完,脸色也变得凝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你们比武场中发生这样的事,传出去毕竟有损于你鹰爪门的威名,所以还是要尽快查明那刺客的身份,还你一个清白为好!”

刘黑蛟哪里还能坐得住,慌忙站起来,“前辈说的是,俺来之前便派人去查了,想来很快就有眉目了!”

杨慕侠一笑,“那我就等着听你好信了!”

杨云鹏不禁暗赞,老头子这一手玩得好,让刘黑蛟去四下查探,杨家躲在后面静观其变那是最好不过了。他想到自己今后还要在锐健营跟这老刘共事,今天自己单刀赴会,赢得光彩,随后刘黑蛟前来赔罪,更是给杨家长了脸,他不妨也给对方长长脸,便道:“刘兄,我冒昧问一句,今天放对时,你用的是哪一招?”

“再也休说俺那庄稼把式,在你太极拳面前,多少招也是白搭!”

“刘兄你这样说,便太小看你这鹰爪功!”杨云鹏正色道,“杨云鹏跟人交手不下百来回,能让我看好的武功可不多!”

刘黑蛟不禁又惊又喜,“当真?”

杨云鹏微微一笑,“你猜刚才***啥去了?”

刘黑蛟挠挠脑门,“这个哪能猜得出?”

“我去换衣服了!”杨云鹏摸摸右袖子,“刘兄,你那一招可是将我的半幅袖子撕开了!”

“真的?”刘黑蛟瞪大了眼珠子,随即朝杨云鹏竖起了大拇指,“二先生,你肯把这出糗的事说出来,足见心宽,俺老黑这回是真服气了!”

杨慕侠也没想到往日里傲到家的云鹏会说出来这番话来,很是高兴,连连点头。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便要留饭。刘黑蛟哪里肯,非请他俩人去外面的酒楼一坐不可。一场纷争便这样化于无形,杨云鹏非但在锐健营立住了脚跟,还多了一个朋友。

事后,老头子还特意给这事做了点评,说这才是活脱脱的太极路数,十足的四两拨千斤。应该说,云鹏在武功方面出类拔萃,唯有在处世行事方面有所欠缺,一直是压在杨慕侠心里的石头。经过这事,老头子看到石头裂了缝,如何不喜,故而也就破例夸了儿子几句。

2大酒缸

此后几天,刘黑蛟一点没闲着,分派人手去追查那名刺客的身份。与此同时,杨云鹏也暗中吩咐太极门的人,不显山不露水地去探听内务府里面的响动,尤其是武备司。

第三天头上,京城专管捕捉盗贼的兵马司突然派人传唤了刘黑蛟,并将那名刺客的尸体提走了。因为刘杨二人都有后台,身上还兼着锐健营教习的职务,所以也没有怎么难为,差官随便问了几句话,搪塞过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杨慕侠自然从中嗅出了异味来。兵马司显然是受了内务府某人的指使,怕刘黑蛟查到紧要处,查出漏子来,因而赶紧出面灭火。

雄县刘这边停下来,杨云鹏那边却是一直没放松。除了发动本门中人外,他还另外找了源顺镖局的王子斌帮忙,大刀王五在京城名头最响,交游最广,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都买他面子,几年前杨家跟汉中金家在京城斗武,便是请了王子斌来助拳的。

这天,云鹏在锐健营教完拳后,回到歇处换好衣服,牵了马匹出得营门,正要回城去,便听到有人高声喊:“杨二哥!”

转头一瞧,营外老槐树底下拴着一匹白马,旁边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四方脸,穿黑色紧身褂子,却也认识,赶忙应声:“启云老弟,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五爷让我过来给你传个信儿!”

原来,这个叫宋启云的外号铁螳螂,山东莱阳人,当年妙峰山香会上,曾代表会友镖局出战汉中金家的老二,敢拼敢打,因而博得了杨云鹏的好感。后来两人多次私下切磋武功,颇多进益。

前年,宋启云被王五请去源顺镖局做镖师,杨云鹏也随父亲进京谋事,两人便更走得近了,相互探讨对方的武学心得。云鹏喜欢螳螂拳的实战勇猛,启云渴求太极拳的以柔克刚,并有志于将太极融于螳螂拳中,以便创练出一种太极螳螂来。

他们性格也有些相近,因而便走动得多。这次追查武备司的刺客,宋启云更是不遗余力地忙前忙后。故而杨云鹏一瞧见他在营外露面,便知道王五肯定查到了什么。

他却不急着问,先冲宋启云使个眼色,两人上马后直奔出数里,离得军营远了,云鹏方问:“五爷怎么说?”

“他让我接了你后,便去大酒缸那边等着。”

杨云鹏也不罗嗦,一点头,两人又策马狂奔,等他们从崇文门进去后,背后一轮红日已经落到了西山上,晚霞烧得天边红浪翻滚,万千鸟雀正叽叽喳喳地投林而去。

他们赶到糖房胡同时,大酒缸已经上了不少客人,临近的小吃摊子叫卖声此起彼伏。京师的大小酒馆星罗棋布,“大酒缸”的等第最下,甚至连桌子也不见一张,就是把极大的酒缸半埋地下,上面遮着木盖,便算是酒桌了。

喝酒的时候,也尽管自己动手掀了盖子用瓢去舀,菜肴照旧不供,客人去旁边的小摊上买来,便铺在酒盖子上自用。这里喝酒只求个痛快,人人嗓门大,酒酣耳热之际,声浪更是要掀翻屋顶子。

大酒缸虽说是贩夫走卒畅饮之处,却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来往的多是走江湖的人物。开办这酒场的便是王五的徒弟癫子张,他年轻时走镖受过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便博得了这个外号。

宋启云陪着云鹏一走进来,便瞧见癫子张正陪着王五小酌。他们坐的那个大酒缸靠着西北墙角,清静些,见两人过来,癫子张赶忙让座。

杨云鹏一瞧,菜是从外面叫的“盒子菜”,酒却不是从酒缸里舀的,而是装在花坛子里,显然是做徒弟的特别孝敬王五这个师父的。

那酒坛子装满酒后,少说也有二十来斤,癫子张一手抓着坛子口,一手持着大海碗,哗哗倒着,半点不见洒出来,显然功底不浅。

“酒菜不好,二先生多担待些!”

云鹏点点头,拿起酒碗朝王五和启云让了让,喝了一大口,火辣辣地呛嗓子,咽下去后面不改色。“五哥,怎么约到这地方来说话?”

王五的眼珠子左右闪了闪,轻声道:“不是我,有人特地约咱们兄弟来这里碰碰!”

云鹏听了不禁一皱眉头。癫子张插口道:“那人说,他已经摸清了秋水的底细,要亲自跟二先生聊聊。想是怕半道出了岔子,才借我这地面,请师父过来做个中间人。”

“那人什么来头?”

癫子张摇摇头,“到现在人影也没见着,他就使人传了个口信,可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我瞧着不像是瞒天过海,才敢劳烦师傅和二先生过来。”

王五干尽一碗酒,一抹嘴巴子,“来都来了,管他真假,咱们先吃喝着!”

酒菜并没有癫子张说的那么粗劣,新烤出来的锅贴吃得也爽口,杨云鹏一口气吃得个七成饱,方才住了手。他虽然没有东张西望,却留心到东北角的那个酒缸上。

此时,大酒缸里涌进不少人,除了王五这边因为癫子张事先安排,没有杂人外,其余的大酒缸四周都围着不少酒客,闹哄哄地十分嘈杂。

云鹏注意到那个人四十来岁,脸容精瘦,有些泛黄,留着三缕长须,有几分学究气。一个人守着一碗酒,一盘花生米,在那里慢吞吞地喝着。他表情刻板,透着生冷,与眼前的喧闹格格不入。

其它酒客也觉察出这人不是个善茬,因而同坐一个大酒缸的也离得那人远些。云鹏忍不住冷笑,差不多已经判定这人的身份。王五其实也早看出来了,却不想妄动,倒要看看对方肚子里埋着什么药。

谁想,他们不动弹,宋启云却忽地站起身来,端着酒碗走过去,一屁股坐到那个学究模样的人跟前,“这位先生,我敬你!”

那人还是不见表情,眼光慢慢移向宋启云,淡淡地道:“你这酒,我不能喝!”

宋启云勃然变色,“你敢小瞧我!”

“阁下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任谁碰上你的螳螂拳,都要犯憷,我也一样。”

宋启云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底细,呆了呆。又听那人道:“今天这酒,我想跟另外一个人喝!”

“谁?”

“他!”抬手指的是杨云鹏。那人说完,身子一晃,竟然像游龙一样接连穿过几个酒客,眨眼间便闪到王五和杨云鹏坐的大酒缸旁。

宋启云见他身法如此迅捷,眼眸收紧,众目睽睽之下,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他来到别人的大酒缸旁,人家反倒坐了他那边的位置,叫他有些难为了。

那人一蹿过来,癫子张先跳起来,但王五和杨云鹏还是没动,甚至连正眼不瞧他一下,兀自对饮。癫子张这才又慢慢坐下来。

那人将手中的半碗酒慢慢喝下去,又将空碗轻轻放下。王五微微一笑,“兄台就是约我们的人?”

“正是!”

“那好,喝酒!”王五笑着,猛地抓过酒坛子,哗的就朝桌上的空碗倒下去。酒水如白练般从坛子***出来,在碗里打个晃儿,竟然没有溅出来,这份又快又准的功夫放眼武林,也没几个人能够办到,当下不少酒客便喊起好来。

那人叹了声,“没到京城时,便常听人说起大刀王五。到了京城,才知道世间果有英雄!”端起碗来,咕咚一下干尽,高声道:“好酒!”

云鹏冷冷地问:“那阁下又是何方英雄呢?”

宋启云又大步走回来,“对,报上名来!”

“在下姓郭名怀义!武林中没什么名气!”

这名字确实透着生。可是从对方身手看,却定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极有可能在江湖上传的是他的绰号,真名反倒不为人所知了。

“喝酒不能没菜,郭兄请!”杨云鹏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炸茄盒,径直送过来。

“不敢当!”郭怀义顺手抓起一双筷子,直刺过去。云鹏不硬接,用太极拳中的“粘”劲和“化”劲,顺势划了个弧儿,把对方的筷子斜斜地引去一边。

郭怀义就势手腕一旋,拇指和中食二指一碾,筷子头跟着对方而去,筷子尾趁势从下方击点云鹏的手腕。王五见两人闪电般变招,筷子灵活得便像伸长了的手指,不禁大喊了声好!

杨云鹏用太极拳中的一式“手挥琵琶”,再次化解对方的攻势,他发现,郭怀义竟是将枪法融入其中,两根筷子竟然可以分别使出不同的力道,分了阴阳。相比之下,自己夹着块茄盒就要难为好些。

他们的动作飞快,让旁边的人瞧了眼花缭乱,宋启云早凑过来观望,癫子张离得最近,筷子几乎贴着他的耳根舞动,发出嗖嗖的声响,一股股冷风擦着皮肤,像小刀子一下下划过。

啪地声,绞在一起的两对筷子落下来,击打在酒坛子口上。里面呼地蹿出一股水柱,正好射在癫子张的脸上。他吓得哎呦一声,一个高儿蹦起来,跳出一丈开外,连带着撞到三个酒客才稳住了脚。

刚才这一下,杨云鹏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对手内劲浑厚,他又要顾忌茄盒被夹碎,便就势将其劲力引到酒坛子上。尽管癫子张那么一叫一闹,郭怀义的攻势却并没缓下来,而是继续抢攻。

他两根筷子像剪子一样,忽而打开,忽而绞合,咬住那块茄盒不放。云鹏此时施展出了他全身的解数,夹着茄盒的筷子像变成了一条泥鳅,能够转弯盘旋,滑不留手,却总是能从毫厘之间溜脱。

王五和宋启云注意到,尽管手腕转动如风,他的肩头却始终沉着,肘部也顺势画圆,并不见往上翻,所以尽管对手攻势如狂风暴雨,他看上去还是从容自若。其实,他化解的动作也是瞬息万变,只不过是几乎全转为了内动,从外形便不怎么能看出来。

郭怀义见连连攻了数招,自己还占着便宜,竟然不能下他一城,不禁又叫了声好。他的动作突然慢下来,筷子像是有千斤重,一点点地逼近。

杨云鹏见状,脸色也变得凝重,知道对手将雄厚的内劲聚集在筷子上,一旦沾着便如烈火烧身。光退不接不行,接了力顶也不行,茄盒一定会碎裂。

王五、宋启云几个能看出门道来的,不觉也加重了呼吸,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知道,这回杨云鹏不好化解了。不过,也唯有擅长以柔克刚的杨家人能够支撑这么长时间,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任谁也抵挡不了几下。

眼见杨云鹏无法再避,忽见他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抖,居然将茄盒抛上空中。郭怀义一呆,正要伸筷子去夹,杨云鹏的筷子已经闪电般点到,他只好抽回来抵挡。

两人的筷子绞在一起时,茄盒已经下落,眼看着掉到杨云鹏额头,他顺势吹了一口气,那玩意儿又弹起来。郭怀义急了,一面把筷子当匕首使,狠狠地扎过来,一面腾身站起来,张口嘴巴将茄盒咬住。

可是还没等他的嘴巴合拢,杨云鹏的筷子已闪电般插来,居然硬生生地将茄盒从他口里挖出来。啪地声,筷子插着茄盒扎进了木盖子上。

“好!”王五、宋启云几个大声叫起来。围观的酒客也跟着发出如雷般的掌声,起了哄。

郭怀义呆呆地看着木盖子上的茄盒,咬咬嘴唇说,“好个杨云鹏,真有你的!”

杨云鹏也不言语,只是慢慢站起身,朝四周一抱拳。再次惹来如雷的叫好声,整个大酒缸像煮开了锅。喧杂声中,一个矮个子扛着杆长枪过来,往郭怀义旁边一站,“大哥,你的枪!”

“人家让着都输了,还比什么枪法!”郭怀义拍拍那人的肩膀,“怨只怨你大哥我学艺不精,不能替你兄弟讨回面子来!”

杨云鹏一瞧,竟然认识,原来便是原先镇国公载英府里混饭吃的那个高成,真实身份却是天地二盗中的鼠盗,登时明白了。“这么,郭先生就是天地二盗中的龙盗了!久仰!”

那夜,鼠盗在自己手里吃了亏,当时发了狠话,说要找他大哥来找场子。没想到今天真的来了。

“二先生,你太极功夫果然要得,姓郭今天真是输得心服口服!”郭怀义脸色还是冷冷地,“只怨俺们兄弟本事不济,这便背着铺盖卷回老家去,只等着将来有长进了,再来讨教一二,你二先生千万候着。”

杨云鹏听他这语气,看他那神气,本来有几分赞赏之意也跟着淡了,眼风往上一瞥,“好说,好说!”

王五也是早闻这二盗的大名,只是他们向来不劫镖,因而之间也没什么“叫梁子”“叫粉子”的事。按理说,大盗向来行踪隐秘,不曾想到他们会在今天的这场合露了真相。大酒缸是他徒弟开的,他便是主,对方是客,赶忙抱拳,“两位好汉,王五有礼!”

“五爷有何见教?”郭怀义冷声道,“可是怪俺们兄弟没招呼,就闯到你地盘来了?”

这话能呛倒人。王五闯荡江湖几十年,还是头一遭碰上这么不敬他的,心头不觉也窝了火,却又随之一笑,“什么地盘不地盘的,都是天子脚下!”

宋启云可是按捺不住了,“这么说,今天便是你们‘摆地点’的?”

高成嘻嘻一笑,“约你们几位的另有其人,不过呢,我们也算是陪着蹚路子的。”

“两位也算是走江湖的积年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敢来这里‘摆华容道’,那就别瞒谎了,快划下道道来吧!”癫子张拍拍胸脯,表明什么事都敢接下来。

高成便冲着外面吼了一嗓子,“瞎子快来!你这正主不露脸,害我们跑前头挡枪,碰钉子,想‘退排’不成?”

便听外面有人清清嗓子,“来了来了!”随着一阵嗒嗒轻响,一个盲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拄着盲公杖,身穿土布织成的褂子,肩上背一个包袱,翻着白眼往屋里瞧了瞧,慢慢挪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粗布衣衫,头戴斗笠,脚穿草鞋,矮小的个子遮在瞎子的背后,像个影子一点不出眼。

杨云鹏心中一动,是他?来者正是万瞎子。此人当年绑架兆龙,火烧黑鱼庵,杀死悟清和尚,没想到今天还敢在这里露面。事后听说,万家的人当年去永年找杨家挑衅,背后就是受秋水的武恶指使。

云鹏还知道,这家伙是个假瞎子,当年他跟武恶火拼时,便是靠着这一招瞒过对手,出其不意伤了他(兆龙获救后,一五一十地都跟家人说了),因而现在看着万瞎子蹒跚地点着盲公杖,杨云鹏忍不住冷笑。

万瞎子径直来到他跟前,距着有两步远停下,翻翻白眼问,“二先生,你笑什么?”他一停,那庄稼汉也怯怯地立住,众目睽睽之下,看上去很不自在。

“我笑你胆子不少,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你,还敢现身,是不是以为杨二不会对瞎子下手啊?”

“二先生当然下不了手,因为我不是你的对头!”

“那你是什么东西?”

这话有点重,万瞎子脸皮不禁抖了下,却又自释然,“二先生,你是明白人,咱们有个共同的对头不是吗?”

杨云鹏心知,这瞎子若非知道了秋水的一些秘密,便不会这么胆大,哼了声,“那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万瞎子却是不急,慢吞吞地靠着大酒缸坐下,“好歹也给来碗酒吧!”

癫子张便伸手去抓酒坛子,想倒一碗给他,谁知,手指才一碰,那坛子就噗地一声碎了,酒水四下喷溅。万瞎子早伸手操了一把,送进口里,嘴巴发出啧啧的声响,“这么好的酒不喝,可惜了的!”

癫子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看到插在木盖子上的筷子,始才恍然,原来郭怀义跟杨云鹏比武时,筷子曾击打在坛子上,内劲所到之处,竟将酒坛子内壁碎裂。

瞎子坐好后,那庄稼汉也左右瞧了瞧,慢慢贴着一个大酒缸旁边坐下,却又不敢坐实,只是半个屁股挨着凳子沿。

只见万瞎子慢吞吞地问:“二先生,你想听戏吗?”

“你想演哪一出?”

“今天的戏有好几出,您可要耐心点儿,因为好戏往往会在后边!”

王五便道:“那各位别拘束,都请落座!吃喝随意,今天这帐算我王五的。”店里的酒客听了这话,都喊起好来。

宋启云眼光却一直盯着郭怀义,前头他端了酒碗去摸这龙盗的底时,吃他闪晃了一下,自觉丢了面子,便想着如何找回来。如今见龙鼠二盗坐下,便凑过去道,“姓郭的,咱们……”

谁知,郭怀义不等他说话,便举起酒碗让了让,“咱们干了这一碗!”果真一口气饮尽。

宋启云兀自***,高成就嘻嘻一笑,“我敬第二碗!”

宋启云没想到二人会有这么一番举动,只得也仰脖子喝了。这酒一下肚,气也跟着平了,再看天地二盗便觉得顺眼多了。

此时,外面已经黑透,店里早点起灯笼,映得每个人的脸皮都红红的。附近那些小摊上的叫声还是一阵响似一阵,既然王五说了今天由他请客,癫子张便吩咐伙计去摊子上多买些下酒菜来,大家都酣畅淋漓地吃了一回。

杨云鹏看到跟在万瞎子后面进来的那个庄稼汉也开始吃喝了,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放得开,还是怯懦的,大酒缸虽然堆满了吃食,他取用时,依旧小心翼翼的,生怕吃人斥骂。云鹏心想,万瞎子怎么找这么个人陪着来,看他这举动,也不像个练家子,难道说另有用场?

正思揣着,隐隐听到外头传来嘚嘚的马蹄声,还有甩鞭子的啪啪声,有两辆马车远远地驶过来。“来了!”万瞎子说着,用手摸了一下嘴巴,不再吃喝了。他转头看看王五,又瞧瞧杨云鹏,“五爷,二先生,您二位最好先回避一下!”

“笑话!”杨云鹏冷笑,“京城这地面上,我们还用躲着谁?”

万瞎子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笑容,慢吞吞地说了句,“因为你想看到好戏开锣!”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显然来人是认识王五和杨云鹏的,要是瞧见他们在场,指不定就开溜了。

王五先站起了身,“也好,俺们便先走开会儿!”

癫子张马上道:“师父,二先生,你们这边请!”引着两人去了后面。宋启云却大大咧咧地还跟天地二盗围着大酒缸,倒要看看来者是何方神圣。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众人的目光都转向那里,店里顿时也清静了好些。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迈进来。宋启云的眼珠子马上瞪圆了,再也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两个太监。

他们长得都有些胖乎,进门斜着眼瞧了瞧,其中一个便叫起来,“这选的什么地方,好臭好臭!”说着,还伸出手掌来扇了扇。

伙计便迎上去,“两位公公,怎么有兴致光临大酒缸,里边请!”

当头那个太监却嫌他脏似的,挥挥手,“起开,谁稀罕在你这儿喝猫尿!找人呢!”

后面的太监又问,“我说,里面可有个万瞎子?”

“瞎子在此!”万瞎子也没想到来的会是太监,迟疑了下才应声。

那两个太监却并不向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其中一个哼了声,“你在这就好了!”

另一个便吆喝开了,“我说,酒喝够了的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宋启云自从这两个太监进来心里就不舒服,见他们居然想清场,哪里还忍得住,啪地一拍木盖子,“放屁,大酒缸又不是你开的,管得忒宽,当这儿是宫里了?别忘了,这里就你们俩个是奴才!”

一番话气得太监直翻白眼,大酒缸里的酒客却都喊起好来。便听外面有人道:“两位公公别争了,瞎子不出来,我们便进来!”

话音未落,果然有一个壮汉牵着一个少女迈进。女孩有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水灵,穿一身粉色衫子,她这一亮相,大酒缸里面顿时添了光彩。陪她来的却是一个独眼龙,脸面狰狞。

3神秘的高手

万瞎子听了这人的话声,脸皮微微颤抖,抓盲公杖的手攥得紧了,发出咯吱声响。宋启云听到他的呼吸变得粗混,失了先前的镇静,便知道来者不善。可不是,那个独眼龙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戾气和煞气,让人瞧着异常不舒服。

相形之下,那少女身上却透着一股素雅洁净的气息,在这个大酒缸有些芜杂的环境里,如同一枝幽兰含着苞,欲开未放。

她眼神落在万瞎子身上,慢慢溢出一丝暖意,往前凑了几步,轻声说:“万爷爷,我来了!”

本想还靠近些,但独眼龙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离他远着点,这老东西鬼着呢!”

万瞎子突然嘿嘿笑起来,“我本来只想见见云儿,没想到你独眼龙也跟来了,你可真是胆大。”

“怎么,这大酒缸是龙潭虎穴,能叫我武恶吓破胆?”

万瞎子话声里透着恨意,当真是字字如同刀剑,“独眼龙,你毒死我兄弟,吞了他的钱财,你说这笔血债我会不会记得?”

“老瞎子,我劝你死了那条心吧,就凭你这点本钱,也敢跟我们秋水斗,做你他娘的白日梦去吧!”

“是啊!”万瞎子垂下头去,喃喃道,“我没想到你们的水还这么深!”说着,眼角已闪动了泪光。

“的确是深,深的能淹死你!”

“我明明知道,跟你们斗便等于是拿鸡蛋跟石头碰。可是不亲眼证实,我心就不死!”

“现在呢,”武恶得意地道,“老瞎子,这赌局太大,你玩不起,能留条老命回去就不错了。”

万瞎子已经是老泪纵横,旁观的人见他如此悲戚,都泛起了怜悯之心。高成是他请来帮忙的,便想插口说两句,却被郭怀义暗中捅了一把,又闭了口。

宋启云却不由得往后面瞥了一眼,心想,五哥和二哥躲在里面,想来也听清了,他们现在还不露面,必定另有主张。独眼龙武恶这名字他听说过,杨云鹏曾经托付过京城武林界的朋友追查过这人,好像他是秋水里的一名杀手,心狠手辣,行踪诡秘,今天他突然和太监们在此现身,难道说,这厮一向是藏在皇宫里?怪不得踪迹难觅呢!

这样的身份,确实不好对付,动他便等于跟官府作对,跟皇家犯难……宋启云不禁又看向跟随万瞎子一同前来的那个庄稼汉,此时,他缩成一团儿,更显得矮小。

“云儿,你长大了,爷爷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万瞎子看着女孩时,不再翻白眼装瞎子,眼神柔和而慈祥。

云儿便是当年陪着万瞎子去永年的武云,她跟这个老杀手之间的感情很复杂。应该说,当年他们有段时间确实像爷孙一样处得好,可万瞎子心狠起来,下手也够绝的,武云为此也寒过心。不过,现在看到万瞎子这副落魄模样,心早就软了,“万爷爷,您可是见老了!”

“是老了,活不了几天!”万瞎子叹息着,“我可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你。嗯,这些年,你还见过那个鬼小子吗?”

武云一呆,马上明白他嘴里的“鬼小子”说的是杨兆龙。“他,他好像失踪了!”

“嘿嘿,那小子鬼精一个,死不了!”万瞎子说完,朝武云摆摆手,“孩子,你让开点,我还有好些话要跟独眼龙说道说道!”

武恶听了冷笑,“怎么,你还不死心?”

“独眼龙,听说过一句话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别说你只带两个阉货来,就算调来大内侍卫,姓万的一样敢拼命!”

“大胆!”一个太监呼地蹿过来,抬脚就踢。酒客们没想到他身手这么敏捷,都感到意外。

高成叫声来得好,身子贴着地面铲过去,他是万瞎子花钱请来帮忙,自然不会袖手不顾。那太监变招也快,脚踢到半空,身子就势一扭,凌空打个旋子,躲过鼠盗的一击。

另一个太监也扑过来,半途被郭怀义截住,两人上去硬碰硬,四掌相对,郭怀义晃了两晃,那太监却纹丝不动。宋启云正惊异他的武功竟然能抵得过龙盗,便见他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杀!”万瞎子手抓着盲公杖,嘶吼着。武恶死盯着他,提防这家伙上来拼命,谁知,身旁劲风响起。四周的酒客蹦出七八个来,刀剑一起向他招呼。

不但是武恶,癫子张和宋启云都吃惊不少,没想到这店里的酒客竟然多是万家的杀手。武恶猝不及防,将武云一把推开,自己却躲不开这么多人的杀招。

他百忙中大吼一声,竟然一头撞进大酒缸里。哗啦一声,酒水冲出来,那些刀剑也都落了空。

“杀!”万瞎子又吼了声。武恶水淋淋地蹦起来。但那些刀剑并没有及时封住他的去路。那些杀手瞬间像中了定身法,呆住了。

万瞎子警觉有异,转头一瞧,每个人的表情诡异,哗啦,刀剑纷纷掉到地上,他们歪歪扭扭地倒下去。

高成、郭怀义也停止跟太监的打斗,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店里登时静下来,只听酒水哗哗地淌着。

宋启云和癫子张吃惊地看到那个庄稼汉已站在了万瞎子的身后,他低着头,斗笠压得低低的,毫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武恶死里逃生,也顾不得伸手擦脸上的酒水,只呆呆地看着万瞎子的身后。显然并不识得那庄稼汉的身份。

高成使劲地咽了口唾沫,指着万瞎子身后,“瞎子,你,你身后是谁?”

万瞎子脸上闪过惧怕的神色,左右找寻,但那庄稼汉就站在他身后,像风一样飘来飘去,绝无声息。他颤声道:“我身后没人啊!”

“有,那人不是跟着你进来的吗,一直就在那里。”

“什么,有人跟着我来,谁?”万瞎子死瞪着眼珠子,嘴里呼哧呼哧喘息着。

店里充满着诡异的气息,谁也不敢妄动,相互戒备着。偏偏这时,后面的门板吱呀一响,杨云鹏和王五先后走出来。武恶见到他俩个,脸色大变。

杨云鹏眼眸收紧,慢慢朝庄稼汉走去。那人突然转过身来,一指云鹏和王五,示意他们停下。这么一缓,万瞎子终于发现了他,颤声道:“你……是谁?”

庄稼汉斗笠还是压得低低,谁也瞧不清他的面目,过了会儿,他轻叹了声。杨云鹏猛喊了声,“小心!”

已经晚了。那人两指早锁住万瞎子的喉咙,只一拧,他的人便转个圈子,像堆乱泥一样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啊!躲在一边的武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庄稼汉也不罗嗦,闪身就往外蹿去。“接镖!”王五早拔出飞镖射过去,眼看着要射中那人后背,眼前一花,他便没了影子,镖却砰地射进门板里,颤悠悠的。

癫子张打了愣怔,发现店里刮起几道旋风,杨云鹏第一个追出去,随后是郭怀义和王五。宋启云也要追时,眼见武恶还呆在当场,害怕留下癫子张一个落了单,又收了脚。

此时华灯初上,大酒缸附近的小吃摊生意正红火,铁铲擦着锅沿哗哗地响,油烟气、水蒸气、汗臭味儿混合在一块儿,叫卖声吆喝声连成了片,使得这糖房胡同更比白天还添几分热闹。

高成追出来时,只看到胡同口人影一闪,他赶紧跟下去,无奈轻功比前面几个的差些,待追出胡同跑到街上时,便丢了目标。他还不死心,捉摸那几个艺高的会拣偏冷的街巷跑,便转去右侧的另一条小胡同。

可没等跑几步,冷不丁角落里钻出一条黑影,一把拽住了他。高成吓了一跳,人在半空转个圈子才落地,这才看清是龙盗,他吓得拍拍胸口,埋怨:“大哥,你怎么猫在这儿?可吓坏我了!”

“你干啥去?”

高成打个愣神,“不是要,要追……”

“万瞎子死都死了,还追个什么劲!”

月光下,郭怀义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紧勾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就算追上去又如何,以咱兄弟这两下,谁也摆弄不了。”

应该说,没碰到杨云鹏之前,龙盗对自家武功颇有些夸头,谁知,还没动刀枪拳脚,只是用筷子比划了两下,他便败了北。更有那个神秘的“庄稼汉”,瞧身手犹在杨云鹏、王五之上,更叫他沮丧。京师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能人辈出。

高成听了这话,才明白龙盗追出来,只是想借此脱身。瞧着郭怀义脸色不虞,便道,“大哥,别窝心了,我找个好去处,咱们乐上一乐!”

“还是连夜离开吧,京城我可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郭怀义叹了口气,“怨也只怨咱兄弟学艺不精,还是回老家多练他几年,再作道理!”

“也好!”两兄弟商量罢,便果真连夜走了。他们是吃夜饭的积年,平常多顶着月亮干活,走黑路是不打怵的,内城即便落了门也无碍,趁黑一溜烟地去了。

回头再说王五,一蹿出大酒缸后,几个闪晃便把郭怀义撇在身后,远远蹑着杨云鹏一路追下去。他们身法过快,从那些小摊中刮风一般蹿过去,烟气绰绰中,竟然没有引起惊慌。

出了糖房胡同,人便折进右面的偏僻巷弄,月光透不进来,黑咕隆咚的。王五使劲瞪着眼珠子,才能隐约分辨出前面黑影在飘闪。

他本人内功深厚,刀法精湛,却在轻功上不及杨云鹏,故而追出这条狭窄的巷弄后,便失去了两人的踪迹,不过,西北角传来阵阵狗吠,想来他们已经赶去那边,便又泼命追去。

一来是担心杨云鹏落了单,吃了那个高手的暗亏;二来是,“庄稼汉”在大酒缸害了那么多条性命,癫子张势必受到牵累,他这个当师父可不能不关顾。只是,那两人跑的太快,他被越抛越远,最后赶到崇文门附近终是放弃了。

王五往回走的时候,心里还一直在嘀咕,那个“庄稼汉”到底什么来路,如此身手,自己这个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居然瞧不出他底细来,真是惭愧。

他心里觉得惊惧,杨云鹏一样感到不安。那人出手狠辣,灭了万瞎子一干杀手的口,显然是站在武恶那边的。这还不是主要原因,让他感到心惊的是,从“庄稼汉”的身法手法上看,依稀透着太极拳的影子。

故而,那人一冲出大酒缸,杨云鹏也毫不犹豫地追出去。两人旋风般冲出胡同,又钻进另一条狭窄的巷弄,像两股黑烟一样,飘忽不定。

“庄稼汉”没想到杨云鹏咬得这么紧,只差着三四步,偏偏就是摆脱不了。他只能拣最黑最偏冷的地方钻,对老江湖来说,这样的地方利于脱身,也利于暗算追者,杨云鹏应该有所顾忌。

可惜他想错了,这位杨家二先生丝毫不惧,简直像跗骨之蛆,紧紧咬住了他。“庄稼汉”即便想翻身发暗器,也是没机会,因为杨云鹏来得太快,容不得他片刻喘息。

急切间,也辨不清方位,只是胡乱飞奔,眼瞧着前方地面开阔,一座庙宇歇在月光下。这里却是花市大街的火神庙,夜里庙门早闭,只有零星的香烛还闪着亮。

“庄稼汉”先是沿着院墙外跑,转了半个圈子,眼见杨云鹏赶上来,一提气,脚尖踩着院墙斜着蹿进去。杨云鹏自然也翻墙而入,不成想那人却并没跃进院里,双手在墙头一扒拉,人在空里旋了个圈子,反而又往外弹去。

这么一来,两人便撞个结实,虽然对手在高处占了便宜,云鹏却浑身不惧,顺势抱住他的腿,两人一起往下跌去。

砰地下,两人像皮球一样弹开,各自往后滑了两步,扎稳了步子。眨眼间,他们又蹿上去,贴身击打,却都是以柔克刚的功夫,你发挤劲我就用按劲,你用肘劲打,我用捋劲化,简直像同门之间对练。

杨云鹏越打越惊心,这人使的拳术里的八法杨氏太极拳的影子,功力居然还在自己之上,只是刚猛了些。又战了三合,他们像一对掠水的燕子,唰地分开了。

杨云鹏喘息着,心里也在翻江倒海,这人是谁?那藏在斗笠下的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太极门的人他太熟悉了,像这样身手的可以说寥若晨星。父亲算一个,故去的师叔胡玉斋算一个,全佑全三爷算一个,富周富二爷算一个,武式的李亦畲李大先生算一个。再也记不起还有何人能有这番造诣了。

可是,上述几个人他很熟知,绝然不似这般瘦削身形。胡玉斋生前一副大身架。全三爷斯文如书生,富二爷风度翩翩;李大先生虽身处瘦短,却也举孝廉方正,戴一副近视镜,向来不以拳师自居,更何况他三年前的秋天就过了世。这几人都不可能是眼前这“庄稼汉”。那么,他又是谁?

想到这里,杨云鹏长吐了一口气,抱拳问,“敢问前辈,可是太极门的人?”

他本没奢望对手会开腔,谁知,那人居然应答了,“嘿嘿,是有些渊源!”

“那您跟秋水呢?”

“倒也有些关系!”

这话声沙哑,隐隐有些河南腔,听这口气透些沧桑,年纪也跟杨慕侠相仿。杨云鹏心里登时一亮,“原来前辈是陈家沟来的,失敬失敬!”

那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慢吞吞地说:“既然大家都是练太极拳的,总算有些情分,我劝你暂且退一步吧,别再追查今天的事。里面的水太深,搞混了,对太极门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我想蹚浑水,是他们想水淹三军!”杨云鹏冷冷道,“前辈也算太极一脉,怎么不顾忌祖辈们的情分,却要跟我杨家作对呢!”

“听你这意思,今晚上是不肯罢休了!”

“不敢,先祖曾在陈家沟学艺,晚辈怎敢不尽地主之谊,这便请您老人家到府上喝杯茶,跟家父叙叙旧如何?”

那人猛地哈哈大笑,笑声未歇,便挥手射来,“接镖!”杨云鹏不假思索,脚尖一点,往旁边蹿去。

谁知,那人却是虚晃一枪,趁着杨云鹏躲闪的空儿,嗖地弹出去,又一股风地往东跑下去。

杨云鹏不禁惊怒,喝道:“哪里走!”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一回,那人却改变了战术,专朝灯火旺的地方跑,很快就转到了花市大街。这里商铺众多,一家挨着一家,晚上有些店铺也打着灯笼做买卖,因而人流不断,三三两两的黄包车夫也晃着铃铛穿梭其中。

那人一蹿到街上,便一个高蹦到一辆人力车上,脚尖在车夫肩膀上用力一点,那人便哎呦一声往旁边翻去,黄包车也哗地横过来,正好挡着了杨云鹏。

云鹏却是早有准备,凌空翻了个筋斗,从车篷上飞过去。刚落了地,一个行人便被扔过来。他赶忙使个云手,把那人旋了几个圈子,卸了力道。

他们钻进了人流中,一个在前边往后扒拉,一个在后边往两边化旋。杨云鹏百忙中,接到一个抱作一团的人,觉得入手有些软绵,跟前面几个不同,正要细看,前边又哎呦倒了一片,赶忙放了那人又往前赶。

但已经没了那“庄稼汉”的踪影。杨云鹏打了个激灵,方才想到刚才接的那个便是此人。这家伙好大胆,先是抓着人往后抛,引他来接,最后却抓人往前砸到一片,自己却摘了斗笠,往后飞跌于他怀里,趁机逃了。

“这老狐狸!”杨云鹏跺跺脚,下意识地又往旁边的黑胡同钻去,穿过去后,前面是一片宅院,树木葱茏,四下清冷,除了几声狗叫相逼外,再无别的响动。

杨云鹏左右巡视了会儿,猛地又往旁边追下去。跑了会儿,又毫无声息地折了回来,蹲在黑影里聆听。等了片刻,四周还是不见异常,他才讪讪地起身,扭头看看天上一线残月,急步走了。

他的身影才消失在巷口,大树顶上便轻飘飘地跳下一个人来,也瞧瞧天上的月牙儿,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4疑云

云鹏回到家里已交二更,老头子还没曾安睡,屋里闪着灯,他便轻声敲了下门。杨慕侠正在打坐,听出是二子,便让他进来。

云鹏自追丢了那个“庄稼汉”后,记挂着武恶还在大酒缸里,便又匆匆赶回去。谁知,还是迟了一步,武恶带着武云早走了,店里倒是挤满了兵马司的差役,正在查验万瞎子等人的尸首。王五和癫子张则跟他们的头头交谈。

宋启云远远瞧见云鹏,先闪出来,拉他到一边去说话。原来,出事后没多久,官差就赶来了,太监们跋扈得很,厉声责成他们要好好探查杀手的底细,便护着武恶和那少女走了。兴许是不愿意树敌,他们倒是没把矛头指向王五,还替他开脱了几句。因而癫子张和大酒缸并不会受牵累。

王五知道杨家跟武恶有仇怨,不想让云鹏惹麻烦,便嘱咐宋启云,让他拦着杨云鹏别再进大酒缸。如此这般,杨云鹏只有先行离开了,今晚发生的事很蹊跷,他也急于回家跟父亲禀报。

杨慕侠知道这几天老二在查秋水跟内务府的事,见他这么晚还来敲门,便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果然,老二将晚上在大酒缸里发生的厮杀一说,老头子也听得惊心吊魄,眉头紧紧锁起。

“爹,你觉得那人会是陈家沟的哪位先生?”

杨慕侠沉吟道:“据你所言,这人的年纪跟我也差不多,陈长兴那一支今有延熙、延年二位先生功力精纯,但他们向来以保镖为业,断不会与这秋水为伍,跟咱杨家为难。陈家沟子另有一支脉,如今有位叫陈品三的老先生,听说天资较高,还中过岁贡,却向来不问江湖中事,甘心在家著书立说。他也跟你见到的这煞星扯不上边儿!”

“听说陈家沟子全村人都习武,保不齐便有人想暗中栽咱杨家的跟头。爹你想想看,自从爷爷从长兴公那里学了艺后,威震京华,提起太极拳来,便只尊咱杨家了,陈家难免憋气……”

“这话可别胡乱说!”杨慕侠瞪了云鹏一眼,“他操河南腔,便一定是陈家沟子来的?”

杨云鹏眼睛一亮,“倒也是,果真是陈家沟来的,便不会操那口河南口音了。”仔细一捉摸,那人藏着面目,却故意暴露口音,分明是想引他往那边想,当真奸猾如狐狸。

老头子已经从床上下来,提上鞋子,“你且演练几招我瞧瞧。”

杨云鹏便学那神秘人,拉开架子比划了几下,杨慕侠摇摇头,“这明明便是咱杨家太极嘛,不过是多了几分刚劲!”猛地出掌朝云鹏击去。

云鹏随手来个“揽雀尾”,边化边打,只觉父亲拳势刚猛,手臂触之如棉里裹铁。屋子虽然狭窄,老头子却身法飞快,忽地欺身抢入,抬臂震脚,嘴里发出一声怒喝,“金刚倒椎!”震得窗户纸噗噗直响。

云鹏不敢硬接,身子借势弹出去,眼看要撞到墙壁上,却如画片一样,贴着墙慢慢溜下来。老头子吐气开声,“看清楚,这才是陈家拳!”缓缓收功。

“爹说的没错,那人使的还是咱杨家拳!”云鹏道,“可杨门出来的好手,咱们都清楚底细,那人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你好好想想,这人看上去跟谁像?”

云鹏皱眉想了想,“太极门的好手我都熟悉,就算抹黑搭手,也能猜出是谁。这人嘛!”他摇摇头。

“要是死了的人呢?”

云鹏一惊,“死人?”

“打个比方,胡玉斋要是没死……”

“绝对不会是胡师叔!”云鹏道,“今晚那个人,比师叔矮一个头呢!”

杨慕侠点点头,因为胡玉斋当年死得蹊跷,又没亲眼看到他下葬,老头子心里头总免不了有些猜疑。

屋子里沉静下来,杨慕侠向来遇到大事,便要抽一袋子烟,吮几口,蒙着眼皮捉摸半晌,常常便能透析其中玄机。现在又走到桌前拿起烟袋锅子。

杨云鹏则继续搜肠刮肚,捉摸那人的路数。难道说,他会是秋水的老祖宗?可他出手杀万瞎子时,武恶惊诧莫名,显然跟那人不熟。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人只怕才是秋水的幕后人,”杨慕侠抽过几口烟后,道,“武恶惊厥,也在情理之中。你想,这个高手要是不事先得知万瞎子的动向,又怎会跟去大酒缸?”

“爹的意思,那人会是秋水的老祖宗派去的?”

杨慕侠轻轻摇头,也不敢肯定,那神秘人行事诡异,不按常理出牌,确实叫人困扰头痛。传闻秋水的头头是个外号“老祖宗”的家伙,武功自然高绝,偏偏又暗中冒出这么个神秘人,身手不在云鹏之下,他们又跟内务府沆瀣一气,杨家在京城碰上这样的对头,以后可就艰险了。

这个老祖宗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视杨家为敌,整天想着算计?老头子知道,这盘棋下到现在这份上,差不多到了僵持阶段,自己这头后面有伦贝子和整个太极门,秋水背后是内务府,大家都在天子脚下过活,多添了顾忌,行事再也不能像以前在永年老家那样随意。

为今之计,也只有以太极拳的拳理来应对了。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以不变应万变。

云鹏却又想到了一事,“爹,今天那武恶还带了个孩子来,就是当年陪万瞎子去永年的那个武云,她提起过兆龙,说他失踪了。大哥都死半年了,那帮混蛋还在盯着兆龙,也不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药!”

杨慕侠眼光一盛,胡子微微颤抖,“兆龙住在他外公家,离咱们远,是有些不妥。”

“当初就不该由着他性子去保定!在京城,好歹有咱们照应着,跟兆鹰兆鸣他们一起学拳,也多少是个伴儿!”

杨慕侠听儿子这么一说,心里却是倍觉酸楚,他如何不想亲孙子陪在身边?可兆龙那小子偏偏拧了性子,发誓以后不学武,死活要跟刘一手去保定,他又哪里能拦挡得住?更何况,云天之死本就叫他内心愧疚。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的事。云天重伤的消息一传到北京,他和云鹏连夜便带着兆龙赶回了永年。只是,他们竟是连云天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兆龙这孩子跟着发了疯,先是抱着他爹的尸身又哭又嚎,后来又蹦到杨慕侠面前,指着他喊,是他逼死他爹!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凄绝,长孙的吼声更是一下下撕裂了老头子的心。

云天出殡后,杨慕侠居然也病倒了,他习武半生,除了与人比武曾有过伤痛后,极少生病,但那次却真觉得虚弱。更让老头子难过的是,在老家卧床七八天,兆龙居然一直没露面。他心里真是恨死自己这个爷爷了。

三七之后,这孩子便执意要跟刘一手回保定,还当着一家人的面发了狠话,以后再也不学杨家的功夫,以前学的也要统统忘记。他就差脱口说出以后不再认杨慕侠为爷爷这句话了。

兆龙死活要走,云鹏自然不放,但老头子最终还是摆摆手,让孩子跟刘一手走了。杨慕侠知道,兆龙从小脾气就倔强,硬骨头,如今父母都撒手人寰,他更觉得老天爷不公正。

这孩子心里拧了个死结,那就是认为杨云天的死跟老头子有关联。这个结一天不解开,他便不能回转心思。杨慕侠心想,让兆龙跟他姥爷一段时间也好,心不疼了,事理也就慢慢明白了。那时候再接他回来不迟。

却没想到,秋水也在盯着兆龙,他们为何要接连二三地害云天,便因为他是长子?为何要盯着兆龙,便因为他是长孙?老头子越想心越冒寒气,把烟袋锅子从嘴里抽出来,吩咐云鹏,“你明儿个便跑趟保定吧!”

“放心爹,我一定会把兆龙接回来!”

父子二人当晚商定了这事,便各自歇卧了,却都是久久难以入眠,心里万千念头泛起,总是脱不了兆龙。这孩子是杨云天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怎么着也要替他保全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杨云鹏先准备去锐健营一趟,找统领告几天假,然后再起程去保定,不成想,中午时刘一手却找上门来了。

老厨子昨晚便到了京城,第一站先去了会贤堂找原为御厨的卫璜。原来,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兆龙便带着他的书信进京,去会贤堂找卫璜拜师学厨艺了。

这孩子自从跟他回保定后,果然没再练一天太极拳,只一门心思跟他学做菜。总算在每日烧制美味菜品中,一老一少的哀痛渐渐淡下来。

刘一手发现兆龙确实有烧菜的天赋,从小又受他母亲**,再蒙他的指点,烹制出来的菜品跟一些大酒楼的大厨比也不遑多让。

其实当个大厨也挺好,一辈子吃好喝好,还不像走武行那样犯险。老厨子心想,要是女婿不整天舞刀弄枪,也不至于早逝。

好几次他问兆龙,果真不想继承家传武学,此后专心学厨艺?兆龙每次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刘一手见孩子这么坚决,心思也活动了。

原来,他始终有一个野心,便是想有朝一日能够被招进宫里去做回御膳。别看他在大德居当总厨这么多年,在京城厨界提起来名号来,也算响当当的,可是没能进皇宫里的御膳厨房看看,总觉得是个遗憾。

天下的厨子如过江之鲫,可真能够成为御厨的毕竟寥寥,那应该算是做厨子的最高名份了。能去御膳厨房转转,替皇上太后献上几道菜,博得个赞赏,这一辈子才算没白活。嘿嘿,可惜自己这把骨头老了,再也别奢望那事儿,可是若能将外孙培养成一把好手,将来做了御厨,岂不是一样显能耐?

老厨子一旦动了这个念头,便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兆龙再不能呆在保定了。要学好的厨艺,还得去大酒楼跟名厨混,那里菜料器具都齐备,同行间更便于相互交流。

故而,为了不让这根好苗子在自己手里耽误了,过了二月,刘一手便修书一封,让兆龙拿着它去京城的会贤堂了。当年卫璜在大德居里跟他斗菜,用一道“神仙汤”败了他,迫得他辞去总厨之职,回到保定养老。

可是,他并不怨恨卫璜,而是败得心服口服。卫璜呢,当年也曾经留过话,愿意交他这个朋友,有事尽管开口。替兆龙的未来着想,刘一手知道会贤堂是最佳去所。卫璜又是老御厨,跟宫里断不了线,有他照应着,将来兆龙当上御厨的机会便添了三成。

不过,刘一手身上还是挟着几分傲气的,更何况,听说他走了后,大德居有几个厨子跟着投了会贤堂,更让他觉得脸面扫地。不过,他不愿意当面去求卫璜,却在信中写得言辞恳切,希望老御厨能瞧在自己的面子上,善待兆龙。

之后,他便把外甥托付给几个往京城走镖的,让他们捎他去会贤堂,并再三嘱咐兆龙,到了京城后要马上写信回来,切莫让他挂记着。兆龙答应了,却对刘一手要他常去看望杨慕侠的提议不置可否。

其后几天,家里少了兆龙也就没了热闹,刘一手跟老伴活得沉闷无味,好在几天后,他便接到了孩子的来信,说是已到会贤堂,卫璜对之甚好,让勿要牵挂。老厨子方才心踏实了些。

可从那以后,兆龙便没再捎信来。虽然刘一手知道他在会贤堂学厨艺不会有什么危难,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开始悔恨自己死要脸皮活受罪,当日怎么该让孩子一个人去见卫璜?

这样子磨了一个多月,总是熬不过了,老厨子毅然收拾好包裹,雇车赶来京城。上午到了会贤堂,见到卫璜,一问之下,惊得人掉进了冰窖里,兆龙根本就没有来过会贤堂,更别说跟卫璜学厨艺了。

刘一手惊慌之下,乱了方寸,还是卫璜在旁边提醒,他才想到兆龙可能回杨慕侠身边了。于是老厨子便急火火地赶来杨府了。

杨慕侠一听说兆龙失踪,饶得他是一派宗师,也有些慌神。联想到昨晚武恶等人在大酒缸的所作所为,他自然而然地把长孙的失踪跟秋水联系在一起。这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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